這人就是這樣討厭,明明你難過得要死,他不安慰你也就罷了,還非得插科打諢,沒等你那難過勁兒過去,就讓你無意識間就與他嬉笑怒罵著打打鬨鬨。
被他這麼一打岔,晏雲清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心情,思來想去,也隻能沒好氣得白了他一眼。
“說實話,你在沙溪是沒有發展的,晏雲清,你可以逃避一段時間,但是你不能一直待在那裡。沙溪太小了,你可以去養老、度假,但是這不是你應該奮鬥生活的地方。”
這些話,楚宿是經過深思熟慮過才說的。
晏雲清即使不是豪門千金了,她也可以去做一個普通的白領,但是她怎麼可以去沙溪呢?那裡沒有什麼她可以去上班的企業,甚至連廠都沒有幾個,她在那裡能夠做什麼?
晏雲清是被嬌慣著長大的,楚宿無法想象,這個千嬌百寵眾星捧月著長大,被譽為C市名媛之首的女人,失去一切後回到那鄉村破落戶人家,她應該怎麼活下去。
“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回C市了,你可以來帝都,來我這裡。晏雲清,你前二十四年是被你父母寄予厚望的,你也是被悉心培養的接班人,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因為一個男人,一個抱錯孩子的事故,就把你自己全盤否定,自暴自棄呢?”
在楚宿看來,晏雲清試圖在沙溪定居謀求生路的打算,完全就是在自暴自棄。
“你甘心嗎?晏雲清,你甘心在那個小鎮,找份差不多的工作,找個差不多的人,就這樣平平淡淡,老老實實的過完你的一生嗎?你真的能夠將你這二十四年的錦繡富貴、紙醉金迷的生活全部忘掉嗎?”
楚宿不信。
“你做不到的,晏雲清。你早就習慣於奢靡的生活了,你從小住在數千平方的豪宅裡,出門有數不儘的豪車、私人飛機等著,你喜歡去各個國家旅遊,口味挑剔,從來不曾吃過路邊攤,出入的都是高級餐廳,接觸的都是豪門頂流,你一場生日宴花費了六萬美金......你現在回到了沙溪,你真的能夠適應嗎?你一個月的工資,怕是連你衣櫃裡最便宜的一雙襪子都買不到吧?”
“貧賤夫妻百事哀,你奢靡慣了,行事作風觀點眼界都是與那些人不一樣的,你看不慣彆人,彆人也未必看得慣你,你很難在那邊找到像顧清玲、像我們這樣的朋友。你矜貴嬌蠻脾氣不好,往日總有人會遷就你會附和你會幫助你,可是現在你一無所有了,誰會無緣無故的遷就你?”
“你想過這些嗎?你沒有,你隻是一時覺得自己委屈了,失去一切無處可去了,所以逃到了沙溪,你隻是想在那邊逃避一段時間。你真的想過在那裡應該怎麼生活嗎?你真的放下謝晉卿了嗎?你沒有,你還想著或許有一天他會找你,給你解釋。你以為你放下了,改變了,可是你確定你那不是在自欺欺人嗎?你不覺得你這樣,太幼稚了嗎?”
你知道如何精準的毀掉一個人嗎?
否定她的生活,否定她的未來,否定她的朋友,將她所有的一切都全盤否定,讓她對自己的存在產生懷疑,產生自我厭惡,然後,再從某個她最看重的點,毀掉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將她所有的自尊全盤擊碎,讓她徹底崩潰。
楚宿這番話說得有點重,晏雲清聽著心裡很不好受,他們平時打打鬨鬨嬉笑怒罵著從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沒有認真過,這是她第一次見楚宿這麼認真、苦口婆心的說了這麼多話,也第一次知道,自己在他眼中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晏雲清往日太過於春風得意了,她沒有遇到過有人這般與她推心置腹,她更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經常懟她,堪稱死對頭的楚宿。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麼表情來應對。
她知道楚宿是為她好,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可是,自尊就是這種彆扭又無用的東西,你看,楚宿說得沒錯,她就是這麼嬌蠻任性脾氣壞又不識好歹。
楚宿往日雖然經常與晏雲清互懟,覺得她這個人呐,被眾星捧月慣了,缺少社會的毒打,可他並不覺得她這樣有什麼不好。可是,現在不同了,小公主不是小公主了,她要變成村姑了。被自己納入保護圈的人,自己再怎麼嫌棄都沒事,可若讓她去接受彆人給予的毒打,被磨礪被改變,成為彆人眼中的合適,楚宿是萬萬無法接受的。
“晏雲清,你......”
“楚宿,夠了。”
牽強地扯了扯嘴角,她想要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在這個曾經的死對頭麵前再次失態,可眼圈它就是如此的不爭氣,嗓子也是同它的主人一樣沒用。
驕傲的小公主連最後一絲體麵都不剩了,她紅著眼圈,任由那無用又多餘的眼淚在裡麵打著轉,她努力瞪大眼睛看著上方,倔強的不讓它掉落,可那被深深壓抑的、難以下咽委屈依然還是變為了哭腔。
晏小公主的端莊優雅懂事得體都是裝的,骨子裡她就是這麼一個嬌蠻任性壞脾氣不識好歹又愛哭,遇到事情隻會逃避,從來不肯直麵的人。
現在,楚宿這個壞東西把她的龜殼給掀翻了,把那膽小懦弱自欺欺人又沒用的她直接拎到了陽光底下,公開處刑。
陽光之下,她再無驕傲,偽裝退散、潰不成軍。
“晏雲清,你這人幼稚又討厭,嬌蠻任性到了極點,明明自己做錯了,卻容不得彆人說上半句不好,遇到事情不是逃避就是一個人偷偷躲起來,連聲音都不敢出的哭。眼光差的要死,腦子也蠢不拉幾的。但是你記住,你是C市名媛之首,你是晏家寵了二十四年的小公主,你聰明、漂亮、有才華又有能力,這些都是你的資本。離開了晏家,離開了他謝晉卿,你並不是一無所有,你配得上任何人,你配擁有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是的,你配,你絕配。”
“我今天與你說了這麼多,不為其他,我隻想告訴你,晏黑黑,你永遠是有選擇,有退路的。你若是鐵了心要留在沙溪,我不再勸你。但是,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往日總是玩世不恭沒個正型,對她百般嫌棄的漂亮的少年此時神色認真,語氣鄭重,那雙褐色眸子裡仿佛有星辰萬千,星辰之內,是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專注。
“什麼?”她的眼眶還是通紅的,尚且還泛著委屈的淚花,聽了他的話,抬眸望著他,帶著點難以察覺的依賴,微微哽咽。
看著她這副受儘欺負又乖乖巧巧望著他的模樣,楚宿的眸子裡漾開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你是千嬌百寵被縱容著長大的,若說你錯了,那必然也有我的一份。晏雲清,你是回家、工作。不是去受委屈的,但凡你受了一丁點委屈,你都給我立刻離開。”
他又道,“晏雲清,你很好很好,也值得被很好很好的對待。我楚宿曾經喜歡過、追求過的人,還輪不到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欺負。你和我吵吵鬨鬨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吃過半點虧。若是你現在在沙溪受了委屈還在委曲求全,那你丟的不是你晏雲清的人,而是在丟我的臉。”
安靜的房間裡,隻有他的聲音,堅定、認真、擲地有聲。
你看這個人,他怎麼可以這麼討厭。
總是那麼輕而易舉的,就把她弄哭,又能這麼輕描淡寫的就將她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