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敲打(四)(1 / 2)

鹽商若蘭 大妮鴿鴿 4236 字 4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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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謝嘉洲轉動直欞窗的窗欞,晨光篩進房內,白花花一窄條一窄條地落在他臉上,他在窗後小心翼翼隔著豎直的縫隙向上望。

少爺院裡的小樓,今晨二樓照例已開了窗,少奶奶的身形在窗扇後麵立著,想必正俯瞰大院裡人來人往。

嘉洲瞧不見她的表情,他隻能想象。

楊家的下人們素知老爺太太的慳吝刻薄,當初都以為少奶奶喪夫之後必死無疑,沒想到她不但不死,反而一步步把腳跟立穩了。

時運站在了少奶奶這邊,她隻一晚就懷上了孩子。

時間也站在了少奶奶這邊,老爺太太日漸老病,彬哥兒還小,在小的尚未長成、而老的已然不支的空檔,以少奶奶的本事,她是一定能從中撕開一道口子,給自己掙來立足話事之地的。

到了開早飯的時候,嘉洲向外將窗推開,給屋裡通風,借著開窗,探出頭去最後向上看了小樓上一眼。

沒想到少奶奶不知何時挪了位置,此刻靠在窗框裡,也正垂眸看向他這個方向。嘉洲心頭猛地一跳,連忙收斂眼神,避到一旁。背靠著牆壁,臉上滾燙,心頭猛跳遲遲不平,呼吸也不由得粗重急促許多。許久,才想到,或許少奶奶隻是粗粗往這個方向看過來,並不是在看他。於是覺得沒意思,便將這事拋開。

早飯後,嘉洲按昨夜少奶奶吩咐的,將筆錄和錢拿給父親。他大致說了事情原委,謝誌成接過筆錄翻看。嘉洲眼見父親翻著翻著額角滲出豆大的汗珠,問道:“爹,怎麼了?有什麼不對麼?”

謝誌成歎口氣,走到房門外,四處看了看,進屋將門帶上,窗戶也掩上,才拉兒子近前來,低聲道:“你將昨夜少奶奶說的所有話,凡是還記得的,一句一句複述給我,一句都彆漏。”

嘉洲記性不錯,便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說到“在外麵置產”“不準為此而動主家的財”時,嘉洲心思猛然一動,看向父親,見父親臉色明顯灰敗了一層,不免懸起心來。

書琴零零散散偷占了十兩九錢銀子,可曆年的總賬本卻都是平的,這賬是怎麼平的?必然不是有人拿錢填補,而是在數字上做了手腳。誰會做手腳?誰能做手腳?

多半是父親為了掩蓋自己的貪挪,造了假賬,強行將數字抹平。因他自己手腳不乾淨,所以不敢輕易揭發旁人賬目的出入,明知賬目有問題,也隻得把彆人的貪挪也一道遮掩。

謝嘉洲從前都是陪少爺讀書,心氣高,終日盤算著如何尋門路科舉入仕,擺脫為奴為仆的身份,不曾十分在意過楊家的庶務。少爺歿後的這幾個月,他才開始被派差事,但也算不得十分上心,仗著父親是管家主事,日常仍是以閉門讀書為主。今日才知,這楊家,是上上下下的傭人們聯手一道坑東家的錢,連自己的父親也不例外。

在昨夜之前,謝誌成做賬,從來隻求將一年的收入支出做得與去年大致相當,如此老爺太太便不會多過問;但昨夜少奶奶審書琴,審出這十兩九錢銀子,仿佛在謝誌成數年築造的長堤上掘開一個小洞。這個洞,通向這座大堤內部無數蟻穴。從這個洞,主家便能窺見,謝誌成這些年做的賬,外頭鮮亮,內部如何千瘡百孔。這小小一個洞能將他這些年獲得的信任瞬間瓦解,也能將他送去報官,令他從此身敗名裂。

謝誌成去看嘉洲,見兒子神色凝重也正看他,知道兒子已然心知肚明,便問:“你說,少奶奶,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嘉洲聽見父親開口詢問,將他心中憂慮之事坐實,濃眉微蹙,試探著問道:“兒子鬥膽問一句,爹欠下公中多少?”

謝誌成歎道:“那要看少奶奶知道多少、想讓我吐出多少。”

“爹…”嘉洲勸道:“現下少奶奶捏了這本實際缺了十兩九錢銀子的平賬在手裡,便隨時有理由請老爺太太細查曆年賬目,這一旦查出來……爹如果聽兒子一句勸,依兒子的意思,既然少奶奶是讓我來拿賬本給爹,便是給爹留臉麵、跟爹還有得商量。連書琴那樣被當眾鬨起來的事,少奶奶都給她壓下去,留她在府裡繼續伺候哥兒,爹若肯低頭,少奶奶想必也能放過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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