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就如何“提親”這件事,還是反複思量過的。
按照老規矩,應該是請一位媒人出麵,但這樣一來,需得是親近的女性長輩才好,他思來想去隻有趙阿姨最合適。
請她去,大米哪裡有意思搖頭,誰不知道他們姐弟曆來最尊重這位長輩。
況且又有點沒打招呼的感覺,要王文自己說,應該是他自己先跟大米提過,才叫重視。
但想是想得挺好的,怎麼開這個口是個問題,王文平日裡對大米直來直往,難得有些後悔自己愛擺大舅哥的譜,習慣到忘記自己有一天也會栽在這上頭。
隻是再不怎麼不好說,也得說。
王文第二天下班後,是大包小包到的大米辦公室——他蓋的第一個樓盤已經售空,正在緊鑼密鼓建第二個,以工地為家,吃住都在這兒。
說是辦公室,也簡陋得很,一層軍用的帳篷支起來,夏天裡隻圍著三麵,剩下一麵用來通風,要是有要緊事或者重要客人的時候,就把那麵蓋上。
隻是這樣一來,裡頭就不夠亮,四麵不透風,還有些憋悶。
幸好中正掛著一盞燈,亮得人眼睛都快睜不開。
這樣一看,有點在審訊室裡坦白從寬的意思。
大米隻看他帶著重禮來,心裡就有估計,他也不是什麼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一反常態,平靜待客說:“哥,你坐啊。”
做哪呢,缺了半塊的紅色塑料椅子,用力坐下去都怕會塌掉。
王文隻敢靠半個屁股,無視他的表情,說:“我是來提親的。”
這一天,大米早有預料,說:“我姐怎麼說?”
小麥沒跟弟弟通過氣,她的想法很簡單,在自己人生大事上,希望由最重要的人來做抉擇。
這點上,王文是有信心的,說:“她同意了。”
沒同意的話,王文也不會來。
大米目光落在那些禮上,有兩瓶茅台、兩條好煙,這就是現在最高規格的了。
他一下子感慨萬千,說:“她點頭就好,日子你們自己定吧。”
說著居然連眼眶都泛紅,也不知道想到什麼。
王文預想中的刁難沒有出現,說:“我以為你會趁機提月婷的事。”
妹妹今年二十三,要按父母的意思,年紀既然到,又有對象,不如早點辦的好,不然年輕人,要是哪天鬨出事來就不好,是他和弟弟一直壓著不肯點頭。
大米固然是想結婚的,說:“誰也不是籌碼。”
平心而論,一個是他前半生的依靠,一個是他後半生的交付,哪個,他都希望她們能得到世界上最好的。
雙胞胎不鬆口,那得靠他來爭取,是個男人該做的事情,而不是拿姐姐的婚姻做籌碼。
小麥誠然有給弟弟這個機會的意思,卻不是他願意的。
王文心想,其實妹妹選的這個人很好,好到他知道下半輩子該把她交到誰手上,隻是做哥哥的,總是舍不得。
他點頭說:“你要是提,我也不會答應的。”
這人,怎麼回事。
大米方才還有點傷感,覺得這太不符合禮尚往來吧,撇撇嘴沒說話。
王文輕嗬一聲,說:“月婷還是個孩子。”
不管在外麵怎麼獨當一麵,本質上還是沒有辦法支撐起一個家庭,和能掙多少錢沒關係,多大年紀都一樣,純粹是被保護得太好,一時半會也不願意脫離家庭。
大米在乎的不是這個,隻是想到自己未來這幾年肯定是要待在工地多,點頭說:“等我忙完這兩年。“
王文頭一次沒否認,說:“那我明天請趙阿姨來。”
還明天,怎麼不乾脆把後天就結。
大米搖頭說:“你總得看個日子吧。”
本質上,在結婚的有多少傳統這件事上,王文不如他清楚。
大米為姐姐可是沒少操心,早就裡裡外外都打聽好。
論規矩,他不求繁瑣,但彆人有的,他姐都得有。
王文都不知道這還要看日子,說:“我回去問問我媽吧。”
他有父母作為支撐,就是和大米最大的區彆。
大概是最後時刻,大米看他嘴角泄露出來的那絲笑意,心裡止不住翻騰,說:“最快也要年底。”
這會已經是七月底,快一些的人家,其實今天說定,半個月後就能辦。
但王文肯定不願意這麼倉促,現在新式的婚禮,隻要肯花錢,還是能辦得再好一些的。
這點上,他倒是沒什麼反對的,點頭說:“沒那麼快。”
大米勉強舒心,說:“行,就這樣吧。”
幾句話就把事情定下來,遠超王文的預料。
他可是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跨出兩步,就聽到大米喊住他。
大概是也沒想好要說什麼,隻是仿佛他沒踏出這個門,一切都不作數。
這種心情,王文是可以理解的,他站定回頭,說:“我會照顧她一輩子的。”
大米捏著拳頭,說:“做不到,我絕不會放過你。”
罕見的流露出凶狠的一麵來。
王文忽然想起來,大米小的時候其實很不起眼,大家常常把他看成是姐姐的影子,是跟在後麵的人。
但他對這個孩子最深的印象,恐怕就是他對姐姐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