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確定的事情,日子就過得特彆快。
一到十二月,人人都激動起來,把這當成自己的事情。
但對小麥來說,自己還有一件要緊事要辦。
在一般人家裡,結婚都是先跟父母商量,但他們家是個例外,連通知,都放在最後麵。
父母在,不通知也說不過去。
小麥還是抽空帶弟弟回家一趟。
他們家是郊區農村,離市區開車也隻要一個多小時。
車從大路過渡到小路,明顯顛簸起來。
小麥搖下窗戶呼吸空氣,半響說:“多久沒回來了?”
其實也沒多久,大米說:“三叔公走的時候。”
離現在也隻有大半年,隻是每回回去都是不愉快而已。
今天,想來也是不例外。
大米勸道:“要不還是我去問問就好。”
小麥靠在窗沿上,說:“去一趟,我就不會總想心軟。”
她有時候想想那是生身父母,會覺得沒有必要,需要有些現實來提醒自己。
大米沉默不言,方向盤一打說:“到了。”
兩層小樓,從裡到外新裝修,家具家電都是現在最好的,是姐弟倆出錢給蓋的。
現在十裡八鄉誰不知道周家兩個孩子有出息,隻是做父母的還是節約得很,一人年頭年尾操持著十幾畝地,連肉都舍不得吃。
大米看著緊閉的院門,就知道一準又是在地裡,說:“我去叫吧。”
小麥跟街坊鄰居打招呼,給好奇湊過來看車的孩子們發糖,說:“一起去吧。”
十二月裡頭,本來該是農閒,不過這兩年大家都興起種大棚菜,有人專門來收,可以說是一年四季無閒田。
小麥看著每塊地,都能講出是誰家的。這是她的根,是她童年的大部分。
姐弟倆一路走,一路叫人。
到自家地跟前,就看見父母正在澆水。
周母看他們來,說:“什麼風,把城裡人吹來了。”
她說話從來就是這個調調,頭一句就叫人蹙起眉頭。
大米這拳頭都攥起來,說:“我姐結婚,你們去嗎?”
周父問道:“跟什麼人?給多少彩禮?”
又說:“定的哪天,提親總得來家裡吧。”
這可都是老規矩,這孩子書都讀到肚子裡去。
小麥其實挺平靜的,說:“十七號那天,我讓人來接你們。“
又說:“是月婷的大哥。”
孩子的玩伴,父母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夫妻倆以前就很反對他們跟家屬院的孩子玩,覺得人家那樣的條件,要是有個好歹,不得全算自家的嗎。
不過女兒他們是管不住,兒子也從來不聽話。
周父說:“人家那樣的,能娶你?”
那可是部隊家屬院出來的,聽說現在官還大著,在他眼裡就跟古代的宰相差不多,哪是這樣農村人能攀上的。
他搖頭說:“你還是彆想東想西,你三嬸介紹那個就不錯。”
人踏實,也肯乾,還是出名的孝順,一人能種二十畝地呢,跟他們家又是門當戶對,才是最好的。
上回來,就是為這件事吵的架。
小麥懶得聽這些,隻問道:“去,還是不去?”
早知道這孩子打小是這樣,可還是叫人氣不順。
周母猶豫道:“要去一整天嗎?我那一院子雞鴨怎麼辦。”
小麥覺得怪可笑的,他們家原來不窮,哪怕是掙工分的時代,父母都是勤快人,又隻有兩個孩子,照理該比彆人家寬裕。
可他們就是不花錢,吃穿花用都簡單,更彆提供孩子上學。
常掛在嘴上的話就是“這就是我們的命,彆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好像生來命就賤,過得好一些會遭雷劈。
小麥不認命,所以她硬著頭皮帶弟弟讀書,為此不知道吃多少苦。
這些原來是可以不用的,所以她沒辦法理解父母的思想。
當然,要是這樣也就罷。
這十來年最大的仇恨,還是在他們當年企圖把兩個孩子的錄取通知書賣掉。
姐姐給了大米堪比父母的付出,乃至於他這些年更沒有辦法理解,一向不能釋懷。
聽這話是一點都不意外,嘲諷笑笑說:“那你們就在家喂雞鴨吧。”
那說出去,好像也不好聽。
周母嘟嘟囔囔道:“那你還能嫁得出去嗎。”
小麥心想,她那天要是看不到這兩個人,說不定能嫁得更風光,捂著腦袋說:“反正那天會有車來接,願意去,你們就去。”
說完轉身就走。
周母“哎哎”叫兩聲,說:“彩禮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