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吸著骨髓看他。
周楊模仿著說:“就你掉門牙那陣,花生糖都從側邊放嘴裡吃。”
那是哪一年,他們家孩子多,一顆糖都隻能一人咬一小口,主要還是大人活得儉省,滿家屬院的都想做方家孩子,因為趙阿姨是出了名舍得在夥食上下工夫。
苗苗磨著自己的牙,覺得每顆都好端端在嘴裡,才說:“那也不是哼唧哼唧。”
這詞怎麼了?
周楊覺得怪可愛的,說:“嗯,不是。嘎嘣嘎嘣?”
也就那麼回事吧,苗苗卷著餅皮,覺得自己嘴上手上都是油。
她示意椅子說:“你不坐嗎?”
周楊待會還有事,說:“我今天夜班車”
夜班車坐的人少,司機們基本上不愛開,但國營企業,每個人一個月總得輪上那麼兩次班,保障群眾出行嘛。
苗苗覺得按時睡覺,覺得三班倒的工作就辛苦,說:“你這個月好像上三次了?”
周楊沒想到她還數著這個,說:“替同事一趟。”
又說:“以後說不準還有更多夜班。”
苗苗短促“啊”一聲,說:“怎麼這樣子啊。”
看表情,像是要去出租車公司門口拉橫幅抗議。
周楊偷偷憋笑,說:“今天發通知,說以後都改成承包製。”
承包費就那麼多,多跑就掙得更多,白班總是好招人的,就是夜班得自己先頂上。
這話要是說給禾兒聽,一句就夠人明白後麵的意思。
但苗苗不太懂,問道:“然後呢?”
周楊今天還是挺高興的,像他這樣拿得出承包費的,當然是改革的好處更大。
他算過,自己最少能拿出兩萬,畢竟他上班才一年多,又跟高明和大米各借一萬,這就能承包兩輛車,以後收入打底是每個月三四千,很快就能把錢還上,承包更多的車。
他想證明自己的目的很快就能達到,整個人堪稱容光煥發。
苗苗聽他這麼講,了然總結道:“那你要發財了。”
周楊知道自己掙這些,說不準在全國都是前頭的水準,但在認識的幾個人裡,委實不算什麼。
明明都是年紀差不多的人,尤其高明和大米也是男的,他歎口氣說:“還差得遠著呢。”
苗苗覺得已經很厲害,她現在頂多算有點小名氣的畫家,但作品不是很多,也就今年的一幅《春日宴》賣出大價錢,畫了大半年,甚至比不上姐姐一個月的收入。
她向來說實話,道:“非常厲害了。”
如果單從收入來說,她爸這個公安學校校長,廳級領導,都掙不到周楊的一半數。
難怪現在很多人都離開機關,實在是金銀財帛動人心。
周楊聽她語氣真誠,心情也好起來,說:“我起步晚,儘量追起來。”
他還追在師傅屁股後麵點煙學修車的時候,高明他們已經在大街上擺攤小掙一筆,人跟人方向就不一樣。
苗苗心裡又算一遍,說:“二十二也算晚嗎?”
她還覺得是人生最好的時候。
周楊不是很想傳播些負麵的思想,但還是說:“你姐比我還小一歲。”
看看人家這風生水起的,再看自己。
苗苗長久以來也是追趕著姐姐的背影在前進,說:“很多人也比你年紀大,卻還一事無成。”
周楊覺得這話挺安慰的,又可笑於自己需要個小孩子來開導,說:“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嘛。”
苗苗覺得他也不是很看得開,傳授自己的經驗說:“我以前也想像姐姐這麼厲害。”
這個周楊是知道的,靜待她的下文,本以為會聽到些勵誌故事,誰想她手一攤,說:“後來我發現我做不到。”
她是方青苗,不是方青禾,永遠不可能隻複刻某個人的人生軌跡。
她解釋道:“但有些事,隻有你能做到。”
周楊怔愣道:“你這個哲學係,真沒白上。”
又覺得她的氣質委實適合做一個研究學術的人,說:“回頭你借我兩本書,我也學一學。”
苗苗找紙巾擦手,說:“現在給你拿。”
周楊想攔著她都沒理,自顧自奔上樓。
他本來是打算說兩句話就走,現在隻能坐著等。
好在苗苗動作難得挺快,拎著個布袋子就下來,說:“這幾本都不錯。”
心裡補充著通俗易懂四個字。
周楊看眼手表,接過來說:“行,看完還你,我先走,你鎖好門啊。”
苗苗應聲,等他出院門就鎖好。
哢噠一聲,平常也不見這麼急。
周楊不明所以,是夜裡頭沒乘客的時候翻布袋子,看到裡麵有一千二百三十六塊七毛一才反應過來。
有零有整,看得出是急忙塞進去的,估計自己都不知道放了多少。
周楊愣是數著錢笑半天,把錢收起來,琢磨著明天拿去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