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稼殿內,眾人沉默。
最終還是晏殊打破了寧靜,為呂夷簡和王曾說好話,勸趙禎平息了怒火。
之後大家這才開始有秩序地發言討論,研究出外禦西夏和遼國,內部進行改革,以提升生產力,製造熱武器為主的策略。
特彆是等到趙駿眼睛恢複之後,開始進行全麵分析,看看能不能找出擊敗西夏和遼國,以及改革的辦法。
總結來說,就是等趙駿!
此時趙駿已經成為了大宋的耶路撒冷,大宋可以沒有這些大宋君臣,但卻不能少了他。
雖說趙禎對這個結果比較無奈,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主要也是趙駿的話其實都是隻言片語,包括所謂工業革命,所謂熱武器,他們都隻知道一個模糊的概念,根本不可能拋開趙駿單獨搞出來。
所以等趙駿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之後又聊了一些其它國事,很快會議散去,宰相們各回各家。
範仲淹則被趙禎留下來勉力了一番,希望對方以後不要再和呂夷簡衝突,等將來去了西北,好好經略之類的話,聊到戌時三刻才讓他走。
這樣天就漸漸暗下,等範仲淹離開之後,趙禎去了崇德殿,晏殊則早就回到了趙駿的屋子。
他一般要照料趙駿到半夜才會回去,為的就是突發意外,可以隨時有他來編造謊言安撫趙駿情緒。因此常常早出晚歸,甚至有的時候乾脆就在觀稼殿睡,非常辛苦。
戌時末,一般就是晏殊回去睡覺的時候,畢竟他寅時還得過來,即便是每天到家就睡,也隻能睡六七個小時,所以也要趕緊回家休息。
但今天他卻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即回家,而是找了宦官向王守忠通稟,在王守忠的帶領下一路來到了崇德殿。
崇德殿內,趙禎頗為勤政,正在批閱奏折。
要以前這個時候他應該是在跟後宮幾位愛妃在摟摟抱抱,開始了他心心念念的造人計劃。
但現在隨著沒有子嗣、宋夏戰爭、三易回河、靖康恥等事件的知曉,有了深深的危機感,不得不讓他支棱起來,開始醉心國事,勤於政務。
同時也是為了等趙駿眼睛康複之後,好好看看自己這個仁君的模樣,是不是有他說的那麼不堪入目。
聽到晏殊求見,趙禎就讓他進來。
以往這個時候宮門都會關閉,晏殊在照料趙駿到他睡覺之後,從北麵的拱宸門離開,現在求見,應該是有要事。
“官家!”
晏殊進來之後,先拱手行禮。
趙禎停下了手中批閱奏折的筆,問道:“出什麼事了同叔公?”
晏殊就說道:“下午趙駿在上床休息之前,就說自己的眼睛已經徹底恢複了,他想今天就摘下眼紗。”
趙禎忙道:“他沒有摘下吧?”
“沒有。”
晏殊說道:“臣擔心他私自摘下來,看到自己並非處於後世,而是在大宋,一下子接受不了有些想不開,所以安撫他等明天早上太醫看過之後再摘。剛才又去看了一下,他還是很聽話。但不管怎麼樣,明天他一定會摘眼紗,已經瞞不住了。”
“瞞不住了嗎?”
趙禎臉色沉吟,將筆放在筆架上,思索說道:“既然瞞不住了,那就不用瞞了。雖說可以確定他眼睛不好的時候說的一定是真話,我們希望能聽到更多的消息,但如今大宋也需要他。明天,我們正式和他見麵吧。”
“是。”
晏殊就說道:“那要不要臣先提點他一下,讓他有個心理準備。不然的話,就怕他睜眼忽然發現在大宋,受到刺激,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出現一些問題。”
趙禎點點頭道:“好,這件事就由同叔公去辦吧,朕相信晏公自有分寸。”
“是,陛下。”
晏殊拱手說道:“那臣就告退了。”
天色已經很暗了。
皎潔的月光灑落在大地上,到亥時三刻,心神不寧的趙禎從書房座椅上站起來,緩緩走到了窗邊。
窗外銀輝照耀,窗前柳樹隨風起舞,草地上萬紫千紅的花叢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趙禎這個時候的心情很複雜。
他一邊希望趙駿的眼睛儘快好起來,又不希望對方那麼快就好。
出現這種矛盾的心理來源於趙駿極其厭惡大宋。
而且在趙駿的心裡,對大宋的君臣也沒什麼好感,他害怕趙駿眼睛康複,知道真相之後不會幫他。
可如果趙駿眼睛不好的話,那大宋的未來前途將會一片黑暗。
縱使他們已經知道了未來,想辦法躲過了被西夏連續擊敗三次,以及三易回河的命運,也依舊逃不掉可能被外敵滅亡的結局。
因為趙駿說得沒錯,曆史就是一個輪回,在有限的生產力結構下,漢人不斷內耗,最終隻能進行王朝更迭,同時還有外敵環伺,遼、金、蒙的威懾。
在這種天下大勢下,即便是知道了未來會發生什麼,也很難改變。除非提高生產力,把蛋糕做大,才有繼續維持下去的可能。
“唉。”
想到這裡,趙禎歎了一口氣。
他需要趙駿能幫他提高生產力,讓大宋不會出現幾十年後的滅亡。
也需要趙駿可以幫他完善科學體係,讓科技的種子在大宋萌芽,從而開始工業革命,讓大宋國力強盛。
但趙駿本身就代表了不可預測,在瞎的時候他們還能控製,一旦複明的話,因為厭惡大宋而故意流出假消息,或者胡搞亂搞,壞了大宋江山怎麼辦?
所以這就形成一個死結,趙駿眼睛好了,會變得不可控。趙駿眼睛不好,生產力就不能得到提升。這讓趙禎內心很難平靜。
希望趙駿隻是麵冷心熱,嘴上厭惡著大宋,心裡還是願意幫助自己老祖宗留下的江山吧。
趙禎看著窗外的月,愣愣地出神。
實在不行。
自己這個趙家祖先,也隻能求求他這位子孫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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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夜已深,月兒漸漸從東邊到了西邊,即將落下的時候,便初入寅時。
汴梁城此時還正處於寂靜的沉睡當中,街道上空無一人。
唯有諸多宰相府邸,早就已經燈火通明,三相三參,以及範府門外,早早地預備了轎子,等待著府邸主人到來。
仁宗朝早期特彆勤政,幾乎是一天一朝,每天早上固定寅時四刻在垂拱殿召開朝議。
曾經有一次趙禎三天沒上早朝,呂夷簡、陳堯佐、趙稹等大臣就把負責宣旨今天不上早朝的內侍省副都知閻文應給包圍了起來,要他給個說法,就可以知道仁宗有多勤政。
不過今天倒是個例外,因為昨天散值後沒多久,官家就下來聖旨,告訴明天要來上早朝的大臣們,說“明日不議政”,歇朝一日。
這個消息讓飽受早起之苦的諸多大臣們興高采烈。
但對於呂夷簡、王曾、王隨等三相三參來說,卻跟以往沒什麼區彆。
因為今天就是趙駿摘開眼紗的日子!
寅時初,整個後苑就到處點燃了燭火,明明還是漆黑的夜晚,仿佛變得通光明亮。
趙禎頂著一對熊貓眼出現在了觀稼殿,跟他一樣的還有晏殊。
晏殊昨天晚上沒有回去,就住在了趙駿住的房屋旁邊,一夜守著趙駿,現在也是睡眼惺忪。
很快呂夷簡、王曾、王隨、範仲淹、蔡齊、宋綬、盛度等人也接連到此,跟趙禎和晏殊一樣,一個個昨夜輾轉反側,都沒有睡好。
不止是趙駿要開眼的關係,而是昨天趙駿的一番話,猶如醍醐灌頂,講得實在是太深刻了,讓這些封建時代的人類精英們著實回去好好複習,甚至抄錄背誦,研究到了深夜。
眾人齊聚,向官家見禮之後,互相看了看對方萎靡不振的精神,不由得相視一笑,倒也算是緩解了一下緊張的氣氛,讓趙禎在即將麵對趙駿這件事上,稍微輕鬆了點。
“官家,我先去了。”
晏殊見禮之後,對趙禎說道。
趙禎又深呼吸了兩口,對他說道:“去吧。”
眾人就已經坐在了觀稼殿正廳的椅子上,靜靜地等待著晏殊把趙駿帶來。
晏殊就倒退著出殿,同樣深呼幾口之後,一路來到了趙駿屋外。
“咚咚咚咚。”
先了敲了敲門。
裡麵迅速傳來一個聲音:“我起來了拉日叔。”
晏殊就推門進去,他手裡有個火折子,把屋內的蠟燭點燃,就看到趙駿已經坐在了床上。
他還沒摘開眼紗,因為晏殊叮囑他,一定要等醫師檢查過後才能摘下來。
然而實際上前天就已經檢查過了,禦醫把過脈,又摁著趙駿腦袋摁了半天,已經確定腦袋裡的淤血徹底消散。
再加上趙駿自己也已經能夠透過紗布隱約感覺到外麵朦朧模糊的身影,可以確定的是他已徹底恢複。
此刻晏殊看到趙駿早就坐起來的模樣,知道對方肯定也是一夜沒睡,心情必然萬分緊張激動。
瞎了兩個多月,快三個月了,如今終於可以重見天日,對於一個長時間看不見的人來說,確實度日如年,想早點看見也很正常。
“小趙老師,今天感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