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外此時已經排起了長龍。
宋代科舉襲承唐代,由禮部統一安排,不僅借用了太常寺、國子監和太學的地盤,甚至還調動了禁軍維持秩序。
整個太常寺外圍此刻已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還有大量巡邏士兵,排著整齊的隊伍四處巡視。
當趙駿來的時候並沒有起什麼波瀾,因為沒有人認識他,除非他把皇城司知司的腰牌舉著四處耀武揚威,否則在這個連照相機都沒有年代,誰知道他是什麼身份?
眾人見他帶那麼多仆從,還是帶刀的拱聖軍仆從,都紛紛猜測是哪家衙內。畢竟在東京汴梁除了皇帝陛下以外,也就這些家族之中有在禁軍裡任職關係的頂尖大衙內們才能夠勉強調動幾隊禁軍。
因此趙駿來的時候,竟還引發了排隊騷動。不少人生怕衙內蠻橫無理,要強行插隊。但好在趙駿什麼都沒有做,隻是默默地排在了隊列最尾端,十分講理地遵守秩序。
士子們一路緩慢地陸續進入太常寺中,在即將排到趙駿的時候,狄青等人把被褥、考籃之類的東西交給他,在他耳邊低語道:“小郎,我們就隻能送到這裡了,在貢院裡麵,還請小郎注意安全。”
趙駿笑著低聲回應道:“沒事,你們放心去吧。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去找曹修預支五十貫在汴梁好好輕鬆輕鬆。我所在的考場是考《孝經》的考場,人數少,都是皇城司士兵看著。”
“那就好。”
狄青放下心來,便一直在外麵目視趙駿進入太常寺內。
進入太常寺後就是一個碩大的廣場,此刻裡麵的場景卻有些不堪入目,大量的士子被帶到一邊,搜查被褥、考籃、衣物,連身上的衣服,鞋子都要脫下來,苦茶子都不剩。
趙駿皺起眉頭,周辛領著一隊士兵走了過來,先是微微低下頭算是行禮,然後低聲道:“知司,跟我去那邊就行。”
他指了指不遠處人稍微少一點的地方,雖然跟大家一樣都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但那邊人相對少一點,背對著身麵向牆,勉強還能保留住一絲體麵。
“.”
趙駿無語,就隻好跟了過去。
儒生們都在脫衣服,士兵們在一旁檢查,還有一些禮部穿青色和綠色,也就是九品到六品之間的官員在場間四處巡視。
周辛等人負責給趙駿檢查,按照規矩還是脫了衣服,不過跟彆的士兵不同,彆的士兵都是分散開來,一邊檢查隨身帶的東西,一邊仔細檢查士子脫下來的衣物。
而趙駿這邊則是先迅速檢查了衣物,讓趙駿脫了衣服又很快穿上,這才開始檢查其它物品。
旁邊有個七品禮部官員看到這一幕,心道這小子是哪家衙內,居然讓禁軍士兵這麼區彆對待?不過既然檢查得仔細,也就沒有出聲乾預。
很快搜身結束,周辛他們就帶著趙駿一路往太常寺後院去,太常寺占地麵積其實很大,但架不住來考試的儒生多,沒有那麼多屋子,所以每年禮部都要請工部的人幫忙修不少木屋。
這些木屋作為臨時居所,大概占地也就四平米左右,基本就是擺一張占地兩平方米的床,一平方米的桌子,木牆角落有一個馬桶,吃喝拉撒都在裡麵,不允許隨意走動。
趙駿在舉子試選的《孝經》,選這門的人特彆少。
概因大宋不像明清那樣,中舉就有免除一定名額徭役賦稅的權力,隻能免除自己的徭役和賦稅,所以要想真正發達,就必須考取進士。
而進士經義一般不會考《孝經》,基本隻考《春秋》和《禮記》,這兩本書本身內容就超過十萬字,再加上曆朝曆代的大儒注釋、講解之類,字數超過百萬,考試難度極高。
因而一開始如果直奔著進士方向考的考生,是絕不會學什麼《孝經》,最多就是把《孝經》背熟,防止後麵進士試的時候偶爾出那麼一兩條《孝經》的墨經或貼經。
所以這就導致九成九以上的考生都會選擇《春秋》與《禮記》當作第一或者第二考經,那些人被安置在了一個大考場,由專門負責考這方麵的官員進行監督。
趙駿則在不少人鄙夷的眼神中,被一路帶到了太常寺後院一個偏僻角落,這裡都是考《孝經》的人。
小考場也有小考場的好處,趙駿的位置被安排在太常寺後牆邊上,旁邊就有顆參天大樹,樹蔭遮蔽著木屋,雖是中秋,天氣卻並不寒冷,上午的朝陽灑落,在趙駿木屋前麵映射出點點斑駁。
“知司,我們會在附近站崗,周圍巡邏的士兵都是皇城司的禁軍,每年皇城司的兵馬都會被禮部征召來維持考場秩序,所以知司若有事的話,可以吩咐一聲。”
周辛一路把趙駿帶到他的位置上,就恭敬地向他說道:“隻是我們的權限不多,除了維持考場紀律以外,最多隻能幫考生拿點水喝。”
“沒事,你們去吧。”
趙駿點點頭,他知道貢舉考試隻有考場和水由會場安排,包括每天送水都有定額,且為了防止士兵被賄賂,連送水都有官員隨時監視著,他們這些士兵確實沒什麼權限。
周辛就奉命離開,趙駿的木屋外留下兩個皇城司士兵,周圍每個木屋都有士兵把守,二十四小時輪班執勤,外麵還有人一直巡邏,守衛非常森嚴。
等他們走後,趙駿就把東西扔在了床上,今天並不是考試,他就隻能躺在床上休息,木屋外時不時就有新的考生被帶了過來,然後被安排在附近的木屋裡,各種雜亂的聲音充斥。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兄台,沒想到伱也在這裡。”
趙駿躺在床上,扭過頭去,看到之前在茶樓遇到的士子正在木屋外,手裡還拿著一個壺,他就笑著打了聲招呼道:“你也在啊,你這是打算去做什麼?”
士子指了指前麵說道:“去打點水,貢院內每天供應的水是有限的,去晚了就沒了,兄台跟我一起去嗎?”
趙駿見士兵並沒有阻止他,且周圍也有不少士子拿著壺、盆等用具走在外麵,便也從隨身帶的物品裡拿出一個水壺,起身出了木屋,問道:“貢院不是每天發水嗎?還怕沒有水喝?”
士子笑道:“兄台是第一次考貢舉吧,鎖院這一天是士子們進來安頓的時候,士兵和禮部的官員們都要忙著士子入場,誰有工夫幫你打水?何況今天又不是考試,士子本來就能隨意走動,隻是大家都忙著背文,不想四處攀談分心而已。”
“原來如此。”
趙駿和他一邊走著,一邊四下掃視,果然看到除了去打水的士子以外,大部分士子都老老實實呆在木屋裡嘴裡念念有詞,隻有極少數在無聊攀談。
雖然課文背熟了,但正所謂臨陣磨槍不亮也光,加深一下臨時記憶也好,萬一考試的時候恰好考中了自己背的那部分呢?
“對了,我叫宋彩,那日也是見兄台氣勢不凡才想結交一番,還不知道兄台姓名。”
“送菜?好名字,我叫趙漢龍。”
聽到宋彩的詢問,趙駿沒有給出真名,畢竟汴梁人都不知道他的長相,但最近幾天有心人基本已經知道他的名字,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原來是漢龍兄。”
宋彩頗為自來熟,一邊心裡想著汴梁有哪家趙氏權貴,一邊笑著說道:“兄台隻是第一次參加科舉,就那麼穩健選擇考《孝經》嗎?”
“嗯,就隻讀了《孝經》。”
趙駿如實回答道。
宋彩臉色一僵,隨後訕笑道:“趙兄說笑了,我隻所以選擇《孝經》是實在沒辦法,我《春秋》和《禮記》沒有完全背熟,結果之前兩次都沒過,就隻好先用《孝經》過了解試,等將來通熟《春秋》《禮記》再考進士,這哪有就隻讀過《孝經》就來參加科舉的?”
“難道不行嗎?聽說解試隻需要熟讀七經裡任何一門就行。”
“那倒不是不行,隻是後麵的進士試怕是。”
“沒事,我就來考著玩。”
“.”
宋彩無語,這位真是個奇葩。
兩人說著就已經在太常寺後院接水處打了一壺水,又聊了一會兒才回去。
趙駿回到自己的木屋內,開始閉目養神,思索起來。
時間很快一分一秒過去。
到了下午規定的時間,所有的士子都已經進入其中,貢院正式閉門上鎖。
《孝經》考場人數少,頗為安靜,隻有偶爾才有無聊的士子交談聲音。
等到下午鎖院後,就徹底靜謐下來,所有人都老老實實呆在木屋內。
趙駿閒得無聊,他對科舉並不重視,隻是應付呂夷簡等人的手段,讓他們少在背後給自己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