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感覺不對啊。”
其中一個跟著他出去的兄弟皺眉道:“咱們昨天去夜市的時候,有些認出我們的街坊看著我們指指點點,他們會不會去官府檢舉咱們?”
“呸。”
李三郎冷笑了一聲道:“給他們幾個膽,那些人我也認得他們,平日裡見了我們都跟孫子似的,去官府檢舉咱們?我看他們是不想活了。”
眾人一想也是。
他們斧頭社成員上百來號人,控製了好幾條街,老大還是無憂洞的人。
周圍街坊鄰居雖然常年被他們欺壓,但也正是如此更知道他們的威風,要是去官府舉報,就不怕他們事後報複嗎?
所以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大兄,六郎他們今天就要被皇城司的人處決了,就在東街,消息傳得到處都是.”
有人哀傷說道:“要不要過去再看他們最後一眼?”
李三郎臉上就抽搐起來。
汴梁黑幫人數數萬,最近這段時間官府抓了好幾千人。
被開封府抓到還好,隻是免不了皮肉之苦和牢獄之災,被皇城司抓到那就慘了。
一旦被他們查到手底下犯有人命、綁架、拐賣婦女兒童等重罪,直接宣判死刑,這次皇城司處決一批犯人,竟多達二百餘眾。
並且今天中午就要在東街外城處死。
六郎是他的一個得力手下,幫他拐過十幾個女子,一朝不慎被叛徒出賣,讓皇城司給一鍋端,處決名單裡就有他和另外兩個兄弟。
“去。”
李三郎歎息了一聲,搖搖頭道:“去送六郎他們最後一程吧。”
上午時分,李三郎等人吃了早餐,稍微休息了一下,到午時初的時候就喬裝打扮了一下便出門去了。
此刻外城東街靠近新宋門的方向已是人山人海。
處決的地點選在城外。
汴梁的城外並不是荒山野嶺,而是一片類似於城鎮一樣的地方。
整個汴梁外城已經構建出了封建時代的城市規模,城外則依舊有人居住,猶如後世城市邊緣的城中村。
成千上萬的汴梁百姓蜂擁到了城外去看熱鬨。
汴河岸,北麵不到百米便是柳永作詞的“楊柳岸,曉風殘月”,沿岸的楊柳枝葉發黃,隨風輕擺,青草也是一片枯色。
兩岸聚集了不知道多少百姓,周圍有亭舍、棚戶、木屋,家家戶戶都出來,眺望著這邊的情況。
而在大路中央,一架架囚車關押著大量犯人緩緩出城。
左右兩側都是武裝到牙齒的皇城司禁衛軍在旁邊看著,裡三層外三層地,戒備森嚴。
出了外城約一裡處,便到了法場上,那是片空曠的草地,皇城司在這裡搭建了一些臨時帳篷設施,又做高台,圈出一塊約兩三畝的空地。
空地外用拒馬圍起來,士兵們守在拒馬後麵,禁止一切人員入法場。外麵已是人山人海,到處都是看熱鬨的汴梁市民。
差不多到晌午時分,囚車上的犯人被捆綁著,戴著腳鐐押下了車,一個個背上都掛著一塊牌子,上麵寫滿了罪名,每個人都被兩名士兵押著,站在高台下。
這次主斬官是新上任的皇城司副使高繼敏,此人是宋初大將高瓊的十三子,原是內殿承製,在王世隆被開除後,由曹修舉薦進了皇城司。
隨著高繼敏拍了一下驚堂木,皇城司押司陳忠拿著個大喇叭走上了台,叉著腰大喊道:“肅靜!肅靜!肅靜!”
場外原本嘈雜的聲音就慢慢平息下來。
陳忠高喊道:“大宋立國七十餘年,汴梁城中,天子腳下,幫會橫行。他們欺壓良善,為禍地方,讓汴梁很多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所謂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黑社幫會,任何時候都要剿,不剿不行!”
“諸位汴梁百姓們想想,你拖家帶口,來汴梁討生活,好不容易發了月祿,手裡有幾貫錢,想給妻兒安置點衣物,卻突然被這些幫會份子搶了,落得身無分文。”
“所以沒有這些黑社幫會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官家得知城中幫匪肆掠,憂心忡忡,特令皇城司及開封府,抓捕城內作奸犯科之眾,以正視聽。趙知院親自下令,斬首重犯,明正典刑!”
“望諸位汴梁百姓,踴躍檢舉。若是發現匪徒,千萬不要害怕,向就近皇城司或者開封府衙役檢舉,若發現匪首,有重賞!”
說完之後,陳忠下了台。
那高繼敏是個人狠話不多的類型,等他說完之後,扔出紅簽,冷聲道:“斬!”
“斬!”
禁衛軍們紛紛高喊。
頃刻間下麵的犯人們頓時嚇尿了褲子。
很多人都癱軟在地上,被禁衛軍士兵幾乎是強行架到高台上。
接著四周拒馬邊上,就數十名文職人員,手裡拿著公文,當眾向百姓們宣讀死刑犯們的罪狀。
趙駿並不是一個嗜殺的人,皇城司抓了兩三千人了,目前審判後直接不經過大理寺、刑部審核的死刑犯約二百多人,都是重罪。
其中就包括當初趙駿遇到的那些人販子,還有那個國字臉的衙役,都沒得跑。
隨著每念一個人的罪狀,上麵就輪番砍頭,下麵的百姓們就爆發出一陣驚呼聲音,也有咬牙切齒,拍手稱快著。
這裡很多過來的人都是被黑幫份子欺壓的百姓,今日見到這一幕,知道官府是在動真格的了,頓時情緒沸騰起來,周圍百姓竟是山呼海嘯一樣高喊。
李三郎他們此刻就夾在人群當中,他們並沒有在意周圍百姓們的情緒變化,隻是目光忌憚地掃了眼附近的皇城司禁衛軍,隨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場內的情況。
對於陳忠的話,他們也當耳邊風。
因為他們是黑幫份子,隻會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立場上天然相對,自然也不會因為這幾句話而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這世上本就沒什麼浪子回頭金不換,隻有嚴厲的法律告訴你,一旦你繼續為非作歹,那麼官府必將嚴懲。
所以他們不會去聽,也懶得聽,隻是看著場上被殺的兄弟,眼眸中流露出哀傷的表情。
“六郎!”
李三郎一直親眼看著自己的兄弟被砍下了腦袋,站在原地呆立了好一會兒。
旁邊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兄,走吧。”
“唉。”
李三郎歎了口氣,扭過頭離開。
幾個人從人群往外鑽。
但人實在是太多了,擠著擠著,竟差點摔倒。
有人不小心推了一下李三郎,令他踉蹌了兩步,凶悍性子不改,回頭怒斥道:“直娘賊,你想死嗎?”
可他回頭一看,才忽然看到一個驚愕的眼神正盯著他,那人似乎有些眼熟。
李三郎眉頭皺了一下,不想節外生枝,便扭過頭準備離開。
人群當中,突然身後的人發出淒厲的呐喊:“禁衛軍,我要檢舉,這人是斧頭社的大檔頭,他還是無憂洞的人,快抓住他,活剮了他!”
這聲驚叫讓李三郎頓時惶恐了起來。
因為他終於想了那個人是誰。
是原來南街的一個賣布的小老板,姓王,王老板先是經營了攤販,後來賺了點小錢竟買下了個鋪麵。
見到對方賺了錢,李三郎於是設計跟王老板賭博,把對方弄得傾家蕩產,還欠了他一百八十多貫利錢,沒錢還的時候,他帶著人把王老板的妻女搶走,賣去了勾欄。
他到現在還記得王老板被他打斷腿,去報開封府,開封府的衙役來後卻跟他稱兄道弟時悲憤的眼神。
那時他就在哈哈大笑,告訴對方,你不過是一頭羊。
一頭養肥了就宰的肥羊。
你能拿我怎麼樣?
什麼時候羊也能咬死人了?
現在他忽然覺得。
原來。
羊要是不怕死,也有咬死人的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