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蘇蘊在吩咐初意去傳話後,便在房中描繪著昨日在小棧中看到那兩個男人的小像。
畫到一半,聽見外邊的小婢女喊了聲初意姐姐, 便知道是初意回來了。
蘇蘊把尚未畫完的畫像放入了抽屜之中, 把刺繡繡樣的畫放在了桌麵上。
初意敲門進了屋中,然後簡單地說了與墨台轉述的話後,便開始說起小攤的生意。
從微敞的窗戶看出去,看了眼院子中在忙碌的兩個小婢女,初意把錢袋子拿了出來放到了桌上:“姑娘, 這時這些天賺的銀子。”
蘇蘊拿過錢袋子,把碎銀子都倒了出來,數了數。
初意壓低聲音說:“前幾日的登高節,胭脂水粉都快賣完了, 那小盒的胭脂香膏也都送出去了。”
說到這,初意又歎氣道:“胭脂水粉和香膏都快沒貨了, 如今院子也多了兩個人, 怎麼弄胭脂呀?”
蘇蘊數了數那些碎銀子, 道:“你明日拿三成銀子給那洛郎君之時, 再多拿個四十兩過去,讓他去牙行挑兩個年紀輕, 看著機靈卻不會太機靈過頭的小姑娘, 往後都在那幾分地的小宅子弄胭脂。”
初意愣了一下:“小攤才開了不過半個月, 這麼快就增加人手?”
蘇蘊與她道:“我也沒真的打算讓洛家兄妹二人一直給我管攤子,畢竟那洛郎君是要參加春闈的, 沒準真的考過了,若是當了官,自然也不會讓妹妹再拋頭露麵。”
初意一愣:“那姑娘為什麼還要讓他們兄妹二人幫忙打理?”
蘇蘊與她解釋:“剛開始沒有合適的人選, 而他們兄妹二人比較合適,就算是參加春闈也要等到明年三月份。便是真考上了,也要到五月那頭才能有消息。而這大半年的時間也能夠把腳跟站穩來了,等洛姑娘熟悉了,也好帶著新來的小姑娘。”
說到這,蘇蘊道:“等年底,開個鋪子。”
“這麼快?!”初意詫異道。
蘇蘊笑了笑:“之前是因為手上沒銀子,如今蘇雯的五百兩銀子可不正好派上用場了麼。”
五百兩,租賃鋪子,加上采購胭脂水粉用料或者直接進一些比較好的胭脂水粉,周轉也綽綽有餘。
蘇蘊與初意說了一些話後,便打發她出去忙活其他事情了,她繼續把印象中那兩人的特征繪出來。
雖是庶女,但主母還是讓人教習了琴棋書畫,所以畫人像不難,隻是難在她對那兩人的記憶不怎麼深刻。
*
顧時行是在未時到申時之間去的蘇府。
坐在擺有棋盤的廊下,蘇長清見到從廊下走來的顧時行,冷冷一哂,戲謔道:“這不是忠毅侯府的顧世子麼,這兩三個月到蘇府尋我的次數,都快趕上去年一整年的次數了。”
顧時行撩袍在他對麵坐下,輕悠悠的道:“你以前不是常說要與我下棋至天明嗎,我今日就來尋你下到天明。”
說著,看向蘇長清身後的北硯:“去提一壺酒過來。”
北硯頷首,然後去拿酒。
蘇長清又是冷嗤一聲:“我看有些人嘴上說著下棋,喝酒,但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顧時行沒有反駁他,而是略一傾身,把棋罐打開,拿出幾顆棋子,抬眸看向蘇長清。
“這棋,是下還是不下?”
蘇長清也把棋罐打開:“下,怎麼就不下了,也就與你下棋能激出我的勝負欲了。”
顧時行卻是毫不留情地指出:“十次,五平,四輸一勝的勝負欲?”
忽然被紮心的蘇長清:……
如果有一日,顧時行真要娶他的六妹妹,那在成親的那日,就彆怪他這哥哥的攔著不讓他進府接新娘子。
一盤棋接著一盤棋,二人連晚膳也沒有去吃,隻是吃了些小食墊肚子,酒也飲了兩壺。
隨著夜深,蘇長清又飲了好些酒,隱約有些撐不住了,強撐著不閉眼,看了眼麵前完全沒有困意的顧時行,問:“你就不困麼?”
顧時行看了眼天色,隨即看向廊下靠著假山打盹的墨台,問:“什麼時辰了?”
忽然聽到自家世子的聲音,墨台猛然驚醒,連忙看了眼天色,思索了一下,隨而道:“大概是子時正左右。”
也差不多到時辰了。
顧時行看了眼對麵的蘇長清,起了身:“那你先休息罷,我去解手,然後也回廂房休息。”
因有大半的酒是蘇長清飲的,所以時下又累又不甚清醒的打了幾個哈欠,連忙擺手:“去吧去吧。”
坐了許久,腿也麻了,顧時行還是站著緩了許久,才轉身走下回廊。
墨台連忙迎了上去,小聲問:“世子要先去海棠院等著?”
大概還有一個時辰,現在去有些過早了。
顧時行淡淡地道:“先回去沐浴。”
*
蘇蘊是掐著時辰去的海棠院。
這回沒有聽到什麼鴉叫聲,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如今院子多了兩個丫頭,總該是要小心一些。
初意也起了,蘇蘊讓她在院子中盯著那兩個丫頭,她自己過去就好。
蘇蘊提著個小燈籠,悄悄從月門探出了腦袋,見沒人才走出來的。
她以為顧時行與墨台應當是在海棠樹下等著她,可走了十來步,一轉身就看到了屋子後方巷子中站著的主仆二人。
顧時行在巷中等著她,不過是五六步開外的距離。
蘇蘊微微蹙眉小聲道:“怎不在海棠苑等?”
他們二人在這個月也就隻是見過兩回,便是見了也沒說得上話。時下再見,顧時行嘴角有了一絲微揚的弧度,緩聲道:“在這等也不會有人發現。”
蘇蘊也不與他再說這個,隻道:“世子請先到海棠院,我有要事相告。”
其實顧時行也猜得出她是有要事,不然也不會親自約來他見。
略一點頭,等她先走了半步才走。
依舊是墨台盯梢,二人入了海棠院。
蘇蘊把燈籠放到了石桌上,然後把袖中的畫像拿了出來,然後遞給顧時行。
顧時行帶著幾分疑色接過了疊著的宣紙,然後打開。
兩張畫像,畫像上的是兩個男人。兩個男人都帶著一個鬥笠,鬥笠周邊是一層黑紗,隻能看到兩個男人的下半張臉。
顧時行從畫像中抬起目光,不解地看向蘇蘊:“什麼意思?”
蘇蘊與他解釋:“昨日我送小娘到莊子,回來之際下了大雨,便去官道上的一家小棧避雨。而這兩個人也到小棧避了雨。小棧不隔音,我聽到其中一個人的聲音很是熟悉,然後不經意看到他們換衣衫,隱約看到其……”
未等蘇蘊把話說話,一道深沉的嗓音打斷了她的話。
“你看他們換衣衫?”顧時行狹長的黑眸微微一眯,抓住了她話語中的重點。
蘇蘊一愣,反應過來自己把什麼都給說了,臉色頓時一臊,忙解釋道:“就隻是一眼,當時他們連上衣都還未脫下,我什麼都沒看到。”
“真的什麼都沒看到?”男人的嗓音有些沉。
“真沒……”話語一頓,反應過來他的語氣中帶著質問,蘇蘊抬頭看他,眼裡有幾分不悅。
但顧時行眼中的不悅比她更甚,聲音徐沉:“你尚未出閣,怎能盯著兩個男人換衣服?”
蘇蘊被他說得臉頰羞臊,可還是嘴硬的反駁道:“我有沒有出過閣,顧世子應當是最清楚的。”
顧時行嚴肅道:“便是出過閣,也不能盯著外男換衣服。”
蘇蘊皺眉,語氣多了一分惱意:“我又非故意看的,莫要把我說得好似故意去偷瞧的,我又不是不要臉。”
見她急了,顧時行才把那因聽到她看了男人換衣衫,而生出煩躁之意壓了下去。
便是壓了下去,還是囑咐:“總之以後再遇上這種意外也要立即閉上眼,或挪開視線。”話語頓了頓,多補充了一句:“彆汙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