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五更天的時候, 爐子裡的炭已經熄了好一會了,屋內也逐漸寒冷了。
這時趴在桌麵上的人似乎感覺到了這絲絲刺骨的寒意,從淺眠中轉醒。
半闔雙目, 略坐直腰身,骨節分明的手揉了揉刺痛的額頭,隻是短暫的一息就反應過來了自己現在身在何處。
放下了手,朝著床榻的方向望去。
天色還是黑的,屋內隻有外邊屋簷下的燈籠照射進來的微弱光亮。
起了身,未整理衣袍上的褶皺就朝著床榻邁去。
腳步輕緩無聲。
頓足在床榻之外,隻撥開了一角帳幔, 望向還在睡夢中的人。
因屋內昏暗, 隻能看見模糊的輪廓。
佇立半晌,沒有喊醒睡夢中的人,放下了帳幔, 轉身離開。
天色微亮, 房門忽然傳來敲門聲,就在睡夢中有了意識的那一瞬間,蘇蘊猛然想起要趕顧時行離開的事情,驀地睜開雙眸, 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不畏寒冷,從被窩中伸出手撥開了帳幔, 目光在屋中快速地看了一眼, 沒有看到顧時行的身影,才呼了一口氣。
把手縮回了被窩中,朝著門外道:“進來吧。”
聲音一出來,有些乾乾啞啞的,大概是昨夜哭恨狠了, 嗓子還沒有緩過來,也不知道雙眼有沒有消腫。
初意聽到屋中傳出了略為沙啞的聲音,先是愣了一下,但確定了是主子的聲音後,也是暗暗地鬆了一口氣,隨後推門進來。
關上房門後,才小聲問:“姑娘昨夜什麼時辰回來的?”
蘇蘊雖是驚醒,但這會放鬆下來,睡意又再度湧了上來,聲音有些沙啞也帶著些許鼻音:“夜半回來了,許是著涼了,嗓子有些難受。”
鼻子也有些不通氣,除此之外,倒也感覺不到有什麼不適的地方。
初意走到爐子旁,邊把爐子中炭灰清理到小盆中,邊道:“那奴婢一會去熬五神湯給姑娘驅驅寒。”
蘇蘊輕“嗯”了一聲,吩咐:“早膳我便不陪小娘用了,你去與小娘說一聲,……”話語頓了一下,她道:“你把鏡子拿給我。”
初意放下小盆,然後用帕子擦了手,再把銅鏡拿給了主子。
帳幔撩開,初意借著清晨的亮光看清了主子的,驚詫道:“姑娘這眼睛怎麼腫了。”
蘇蘊照了照鏡子,雙眼雖然紅腫,但比自己所想的要好多了,估摸著再敷一次熱帕子,再睡一覺就差不多了。
“約莫是昨日水喝多了,你一會弄些熱水進來,讓我敷眼。”
初意點了爐子,搬到床榻外邊後,也就出去端回了熱水,熱了帕子。
敷著帕子,蘇蘊不免的想到了顧時行,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離去的。
她雖煩他,可也不想他出什麼意外,隻希望他能一路無事發生的趕回去。
*
墨台與幾個暗衛遇上世子的時候,世子戴著兜帽,他們也並未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趕回到山腳下的宅子,天色已亮。
下了大半宿的雪,在白日稍停,入目皆是白雪皚皚的一片。
顧時行回了房中,吩咐了人準備了熱水。
浸泡在熱水氤氳的浴桶中,雙臂平搭在浴桶的邊緣,起伏的手臂覆著一層水珠,水珠順著起伏彙流流回浴桶之中。
頭依舊昏沉沉的,還伴隨著隱隱陣痛,皺著眉頭閉眼養神了一會,似乎想起了什麼,睜開了雙目,抬手摸上了脖子上的牙印。
指腹摩挲,依舊可感覺到牙印凹凸不平的觸感,還有絲絲疼痛。
她咬得可真狠。
便是被人狠狠地咬了一口,嘴角卻是微微勾了勾,心情甚是愉悅。
泡了一刻後,才在浴桶中站起了身。
穿了衣衫,從浴間出來到外間。
在外間等候的墨台忙拿著月白色大氅走上前,走到世子的身後。給世子披上大氅的時候,眼一晃,好似看到了自家世子的脖子上有一圈泛紫的牙印,動作驀地一頓。
驚愕地看了眼牙印,又快速的看了眼世子那正經的側臉,然後又看向牙印。
幾番反複的查看,確定自己沒有看花眼之後,墨台現在的心情何止是“震驚”二字能形容得了的。
先前給自己世子買小人書的時候,墨台都是挑著來買的,而他這段時日也由一個青澀的青年突飛猛進的成了知識豐富的青年。
現在知識豐富了之後,再看世子脖子上的牙印,頓時浮想聯翩。
自家世子以前可是正人君子得連小人書都沒有看過,可如今怎就在還沒成婚前就行荒唐之事了?
正經的世子怎麼就忽然的不正經了呢?
墨台走神間,顧時行自行把大氅係上了,隨而道:“去準備一條圍裘,順道看看有沒有祛瘀的藥。”
雖不舍她在他脖子上留下的這圈牙印,可因牙印在上半截脖子,便是再高的領子也遮掩不住,若是不儘早去了這個疤痕,上朝恐會不雅。
就是回到侯府,也會鬨起不必要的猜測。
墨台回過神來,滿心複雜的應了一聲:“是。”
見世子穿戴好衣衫,墨台問:“世子可要休息一下再去審問那趙勇?”
提起趙勇,原本少了些許冷漠的眸子,又覆上了一層冷冷的薄霜。
淡漠道:“不必,也不用審問,直接用刑,等他招供。”
尋常審問,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
時過兩日,院中飄雪,顧時行佇立在廊下望向莊子的方向。
這時墨台匆匆走來,見自家世子那副“思春”的模樣,在心底嘖嘖了兩聲,暗道自己要是遇上了喜歡的姑娘,絕對不能學世子這樣的,天天相思卻見不到人。
墨台拿著一份供詞停在了世子身旁,道:“世子,趙勇招供了,這是他的供詞。”
顧時行收回目光,略轉身形,接過墨台遞過來的供詞。長指一翻,把三疊的紙張打開,目光落在供詞上方。
墨台道:“趙勇許是半道投靠那人的,所以並沒有太多的忠心可言,這兩日用了刑,受不了也就招供了。”
顧時行疊起信紙“嗯”了聲,隨而道:“你隨我上山一趟。”
太子還在普安寺,明日才會回宮。現在趙勇招供了,理應與太子說一聲。
主仆二人約莫半刻時辰後到的普安寺。
太子聽說顧世子覲見,便讓人請進了禪房。
內侍送來了熱茶,斟入杯中,熱氣嫋嫋。
茶倒好了,太子擺了擺手,內侍會意的退出了禪房外,關上了房門。
“招供了?”太子問。
顧時行點頭:“半個時辰招供的。”
“供詞呢?”
顧時行沉默了幾息,才道:“恕臣不能把供詞給殿下。”
太子露出了訝異之色,問:“為何不能?”
“這事涉及到一個姑娘的清譽,不便明說,但可以確定其目的是想要離間忠毅侯府與蘇家的情誼,再毀了臣與世家結親的可能。”
太子雖是聰明人,可聽他這麼一說,隱約有了些頭緒,但好像什麼頭緒都沒有。
“那表兄便與本宮說,到底是誰指使的?”
顧時行把供詞拿了出來,內容在外的對折了四回,隻呈現一張供詞的四分之一。
太子:……
無言的抬頭看了眼麵前麵色嚴謹的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