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啟唇拒絕:“兒臣還有徽州的事要處置,請母後容兒臣先回府與幕僚商議。待明日清晨,再來為母後侍疾。”
“徽州之事並非一日之間可以理清。”
薑皇後隔著麵前的幃帳端詳著他的麵色,語聲既淡且慢:“即便是正當盛年,也不該過多操勞。更不應徹夜不眠。”
她說至此,話鋒微轉:“抑或說,隱兒是有何事瞞著本宮。非要在今夜處置?”
“母後多慮。”容隱抬首,麵上的神情已平淡如初:“若母後執意,兒臣會攜太子妃留在偏殿過夜。”
他說罷不再多言,僅是帶著江螢向薑皇後行禮告退。
*
日影輕移,更漏聲聲。
鳳儀殿外的日光轉淡,殿頂的金烏偏到穩脊獸後,綻開紅雲幾縷。
眼見又是一日的黃昏。
江螢方在浴房裡沐過身發,此時正往偏殿回轉。
還未到槅扇前,便見容隱站在廊上,正命令段宏回東宮取物。
“你即刻回東宮祠堂,將其中的物件裝於木匣中帶來。”
江螢微感驚訝,走上前去輕聲詢問道:“殿下,鳳儀殿內可還缺些什麼?”
容隱並未正麵回答。
他僅是執過她的手,帶著她回到殿中:“在鳳儀殿內留宿不同於東宮。若是無事,夜晚便不必外出。等到天明時,自會有宮娥來喚你起身。”
江螢輕應,在他的長案對側坐落。
“臣妾省得。”
當初未曾出嫁前,禮儀嬤嬤也教過她在宮裡的規矩。
不能亂闖,亂看,亂問,已是老生常談。
容隱卻似並不安心。
他在長案後繼續整理未理完的卷宗,但顯然有些神思不寧。
寫在宣紙上的字跡微顯潦草,甚至還連錯幾字,最終被他皺眉丟進字紙簍中。
江螢看了稍頃,嘗試著輕聲問:“殿下可是疲累了?可要小睡一會?”
其實不隻
是薑皇後。
連她也能看出,容隱這幾日似有些精神不濟。
麵色愈發寒白,眼底微顯青影,似是徹夜未眠。
容隱沉默著看向旁側的更漏,最終將卷宗收起,自長案後站起身來。
“不必了。”
他深看著江螢,良久似終是落定決心。
容隱伸手向她:“陪孤去廊上等段宏回來吧。”
江螢羽睫微抬,小心翼翼將指尖搭上他的掌心。
兩人並肩走到廊上。
將要日落時的春風微帶涼意。
庭院裡蜻蜓低飛,今夜似又要落雨。
段宏的身影出現在遊廊儘頭。
他疾步而來,將木匣交到容隱手中:“殿下,屬下已將東西帶來。”
容隱淡應。
他伸手接過木匣,轉首看向江螢:“般般,你可願隨孤去一個地方?”
江螢輕輕點頭。
兩人順著遊廊往前,很快便將鳳儀殿拋在身後。
容隱卻沒有停步之意。
他一路帶著她順著遊廊往前,良久方在一座陌生宮殿前停步。
殿前氛圍肅重,連值守的宮娥都似比其餘宮室前的要年邁。
頭頂的匾額上燙金的壽康宮三字,宣示著此處是曆代太後的居所。
江螢微訝,側首看向容隱。
若是她不曾記錯的話,當今的太後已過世數年。
容隱卻並未向她解釋。
他對值守的宮娥道:“孤與太子妃來壽康宮為母後祈福。今夜你們不必在此伺候。”
“都退下吧。”
宮娥們躬身離開。
本就安靜的壽康宮愈發寂靜得令人心底微寒。
尤其是在這樣風雨欲來的黃昏。
似看出江螢的害怕,容隱將她的素手握緊,帶著她邁過門檻,在將要日落的黃昏裡,向著壽康宮的北麵疾步而行。
他的身高腿長,江螢要提裙小跑著才能跟上他。
她微微氣喘地詢問:“殿下要去哪裡?”
她的話音方落,容隱便已緩緩停步。
江螢抬起眼簾,看見麵前是壽康宮內的佛堂。
隨著兩扇朱紅的殿門推開,江螢同時看清佛堂內的情形。
燃燒著鯨脂的長明燈後,是已逝太後的靈位。
江螢的呼吸輕顫了顫。
她紅唇微啟,正想著該如何詢問,太子卻帶著她步入其中。
殿門同時被他合攏。
佛堂內的光線驟然昏暗,令江螢有刹那的不適應。
她輕眨著眼,感受到容隱鬆開與她相握的手。
他此刻背對著靈位,就站在她的麵前,抬手將段宏送來的木匣打開。
江螢的視線也跟著投落過去。
鐵器交撞聲傳來,木匣內裝得並不是她想象中的公文。
容隱當著她的麵,從木匣裡取出兩道兒臂粗的鐵鏈。
江螢杏眸微睜,本能地挪步後退。
“殿下……”
驚惶交織間,她想起曾在出嫁前的小紅冊裡看到過類似的物件。
隻是冊子裡繪的是紅繩,是金鏈,不是這樣兒臂粗的鐵鏈。
若是用在她的身上,她都不敢想自己明日是否還能起身。
而在她震驚的視線裡,容隱抬起眼簾看向她。
佛堂內光影昏暗。
他那雙窄長的鳳眼愈顯深邃,難以看清其中的情緒。
“般般。”他啟唇道:“過來。”
江螢呼吸微亂。
她斂著心裡的慌亂,小心翼翼地抬步向他走去。
長明燈搖曳的火光裡,她不安地仰頭看他:“殿下……”
容隱垂落眼簾,將鐵鏈交到她的手中。
兒臂粗的鐵鏈很沉。
江螢要雙手抱著才能勉強拿穩。
她羽睫輕顫,正想著是否要求饒的時候,她看見容隱拂開衣袖,將纏繞著紗布的手腕遞到她的麵前。
他以那雙深邃的鳳眼看著她,音色亦是素日裡的端肅清冷。
不透半點褻慢。
他就這般冷靜地啟唇問她。
“般般。你會綁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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