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帶刀而來的人想來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所以走得很快也很急,倘若不是人間劍宗在南衣城,他可能會不顧世人生死,直接禦刀而來。
刀勢很重,所以二人都是早早地察覺到了。
南島轉回頭來,看了一眼林二兩,平靜地說道:“十二樓的人,還是有選擇的。”
林二兩沉默少許,緩緩說道:“是的。”
二人又沉默了片刻,南島收劍,向著院外而去,在外院找了一個梨花,擦儘了鞋底的血跡,林二兩飄然飛上屋簷,在簷翹上回看了南島一眼。
“那便兩相忘。”
南島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二人分道揚鑣而去。
南島沒有向著懸薜院的方向而去,而是去了城北。
他要去找張小魚。
在天獄發生的事雖然與南島無關。
但是南島並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看見過自己從城南離開,作為出現在過現場的人,南島自然會有不小的嫌疑。
此時再折回,未免有些可疑。
麻煩已經惹上了,歎息自然無用。
所以南島覺得自己或許有些劍道上的難題,需要去找張小魚請教一下。
就像當初殺花無喜時他說過的那樣,南島既不會化道風,也不會禦劍光,於是隻好老老實實地走過去。
好在夜深,隻有偶爾的夜行之人,南島便機警地躲進了巷子的黑暗角落裡。
一路走到了劍宗大門口。
尚是深夜。
小少年胡蘆正抱著一柄劍,裹著一床被子在那裡呼呼大睡。
南島也有些累。
與林二兩這樣的人打了一架,自然會很累。
神海之中才始彙聚的道海已經漸漸枯萎,露出了周邊乾裂開來的大地,連那株道樹之上的花苞都要漸漸褪去。
若是花苞褪去,那棵道樹便會再次化作那些懸浮於天穹之上的孤島。
南島便會重新回到知水境。
境界跌落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是終究不好。
所以南島需要好好的休養一下,於是在胡蘆身邊抱著劍倚著柱子閉目坐下,身體陷入沉睡,而桃花進入了神海之中。
神海中因為過度使用天地元氣,那些溪流河道都顯露了出來。
桃花站在一條乾枯的河道邊,向著很遠的地方看去,顯得很是沉默。
當初在靜思湖邊,他所想的是,不能操之過急。
再加上天獄那邊自查,便隻是彙聚了道海,種下道樹。
最初的一切確實如南島所想。
天獄眾人身負鎖神釘,失去了戰鬥能力。
但是誰也沒有想過,裡麵真的有個十二樓的人。
還偏偏便是小道境的林二兩。
桃花隻好強行翻書。
但這些都是次要的。
桃花現而今最擔心的,便是那片藏著一個夢境的大湖,是否會因為神海的乾涸,從而使夢境破碎。
麵生的桃花也沒有了往日的鮮豔,看起來有些蒼白,就像南島的臉色一般。
桃花低頭在河道的水窪中看了一眼,便沿著河道向前而去。
一路行至當初那個大湖邊。
桃花遠遠地看見那一汪湖水依舊,這才放下心來。
雖然溪流大河儘皆乾涸,連遠處的道海都一眼可見水底大地,但是那處大湖依舊。
甚至在湖岸還有了許多色彩繽紛豔麗的花草生長出來,長長的草葉低垂入湖中,於是長成了那種大湖夢境中浮遊的夢幻色彩。
桃花在湖邊坐了下來,一柄短小的桃花色的小劍在胸口浮現,低頭看著劍身與劍鞘間的細微空隙。
那個夢或許還要做一段時間。
對於二者而言,自然都是好事。
也都摻雜了一些壞事在其中。
小劍散去,桃花帶了幾道劍意,看向頭頂的神海天穹之上那本翻開的古卷。
而後向著古卷之上飛去。
書頁正翻開在那裡,無數金色的道文正在上麵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向著天穹而去,璀璨如星河。
這本來自於人間大道初始之地的書卷,安靜地懸浮在道文之中。
桃花的身影越向上,越顯得龐大,直到那本書如同正常書卷一樣,落在他手中。
抬手收起了那些道韻金光,桃花將古卷重新合了上去,於是一切神異消失。
桃花在桃樹下坐下,那些曾經看來綿延整片神海大地的溪流河道,在此時猶如一道道被桃樹落下的枝葉劃出的細小溝壑。
不遠處有個小水窪,水窪裡有個彩色的泡泡,裡麵似乎有個小小的少年。
再遠一點,有個大點的水窪——快要乾涸了。窪中有棵風中輕顫的小樹,便是所見的那片道海,與還未成道果的道樹。
以入道的心意去看與用更高層的心意去看,自然所見大小會有著迥然不同。
修道便如同修圓。
越往後走,那個圓所接觸的未知自然越大。
所以很多年前佛門修圓滿,但如若是圓,本身便不可滿,一如大道缺一。
所以修到最後,連阿彌寺都消失在人間。
南島當初入道所見之時,便是如今桃花所見這樣。
隻是萬般遺忘,自然也便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雲胡不知的推斷是正確的。
有人幫他修過道,也推開過門。
那個人不是彆人。
正是他自己。
桃花在桃樹下坐著,有規律地吐息著。
一切都平息下來。
等待著第二日的到來。
......
第二日胡蘆醒來的時候,看見在一旁睡著的南島,還嚇了一跳。
但是好歹是劍宗弟子,也不會跳起來。
胡蘆緩了緩,看了看自己懷裡,師父的那柄方寸還在,於是放下心來,拿劍戳了戳南島的腿,卻沒有想到正好戳到了傷口上。
南島吸了一口氣,醒了過來。
胡蘆看見南島臉上痛苦的神色,再想起他之前一瘸一拐走路的樣子,意識到不對勁,匆匆把劍收回了被子裡,假裝不是自己捅的,若無其事的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南島盯了胡蘆許久,小少年隻是麵不改色地看著南島,於是南島歎息了一聲,自認倒黴,將腳縮了回來一些,說道:“昨日突然想起一些用劍的問題,於是便想著來找下張師兄,看他能否解答一下,來的時候太晚了,便沒有叫醒你,想著今日再問。”
“哦。”胡蘆好像相信了的模樣,隻是卻又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南島沉默了少許,說道:“昨日前半夜。”
胡蘆心道你騙鬼呢,前半夜我就和師兄在這裡坐著。但是胡蘆也沒有戳穿南島,正如南島沒有戳穿自己一般。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胡蘆於是也鬼話連篇起來:“那你或許還應該早來一點,當時我應該還沒有睡,應該便可以給你開門進去找張師兄。”
南島點點頭,說道:“下次一定。”
二人有些尷尬地沉默下來。
胡蘆抱著劍裹著被子,抬頭看著晨霧未散的天空,想了想,說道:“你有什麼問題,或許我可以解答一下?”
南島心道我隨口說的,哪知道有什麼問題?
但是看著小少年胡蘆的殷切表情,還是現編了一個。
“拔劍的時候大腳趾應該蜷著還是翹著?”
胡蘆呆愣地看著南島。
雖然南島問的這個問題很蠢,但是胡蘆確實還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低頭看著自己懷裡的方寸,胡蘆想了想,把方寸丟到了南島懷裡。
然後披著被子,跑到了門房裡麵,把被子放下,取下自己的劍跑了出來,在劍宗大門口開始拔劍。
南島也沒有想過他真的便會去試一下。
胡蘆拔了好一會的劍,卻是越拔越不對勁,以至於到了最後,拔劍的時候,劍身與劍鞘都是一路磕磕絆絆的。
胡蘆不會拔劍了。
就像有人突然問了你一個問題,你平常都是把舌頭放在哪裡?
然後你便覺得怎麼放都不自在。
好像憑空多了條舌頭一樣。
小少年胡蘆便是這樣,被南島一句話忽悠瘸了。
南島看見這一幕,覺得心曠神怡。
當初被這小子拒之門外的不快也消失了。
下次就不往劍宗門口蹭泥巴了。
小少年胡蘆委委屈屈地走了回來,哀怨地看了南島一眼。
南島抱著劍,看著天空,假裝什麼事都沒有。
陳懷風抱著一杯枸杞茶走了出來,看見胡蘆的這般模樣,有些奇怪,問道:“你怎麼這個樣子?”
胡蘆想了想,於是也問了陳懷風這個問題。
陳懷風沉思少許,接過胡蘆的劍,走到門口空地,拔了一陣劍之後,同樣懷疑人生地走了回來。
二人坐在台階上,托腮沉思著,看著自己的腳,也看著身前的劍。
又有幾個年輕的弟子從劍宗裡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