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上了城頭,才發現目瞪口呆的不止是自己,城頭之上的萬千劍修都是帶著不少的震撼,癡癡地看著天穹之上的那些劍光。
唯一一個能夠正常的,便是一襲白衣張小魚,在南島與陳鶴走上城頭的時候,他正在神色凝重地看著南方大澤之上。
也隻有對於張小魚這樣出身於名門劍宗之人,才不會對那些或許在於上層修行界已經司空見慣的東西感到驚豔。
但是對於嶺南劍宗與絕大多數世人而言,這都是極少得見的風景。
至於陳鶴這個對傳記小說更著迷的家夥,這樣的東西看見文字估計要比現場看見要快樂的多。
南島一麵驚歎地看著,一麵向著張小魚走去。
“師兄。”
張小魚回過頭來,看見南島二人,有些驚詫。
“你們怎麼上來了?”
張小魚下意識地問道,正想讓南島回城裡去,猛然間看見南島身後背著的劍,這才想起來,這個少年雖然才認識不到一個月,但卻也是正兒八經的劍修。
甚至於境界比在場的嶺南劍修之中許多人都要高了。
是以下一句催促他回城裡去的話倒是沒有說出來。
南島倒是不知道張小魚倉促之中還想了這麼多,隻是頗為好奇地走到了張小魚身旁,看著南方天空上不斷浮現的劍光,問道:“那裡是誰在戰鬥?”
張小魚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也許是某位師兄走進了大澤,與黃粱那邊的巫鬼道人遇上了。”
南島哦了一聲,趴在牆頭上,撐著傘遠遠地張望著。
大澤邊不斷有劍光自芋海中飛出,向著那片青山大地中而去。
看張小魚那凝重裡帶了些擔憂的神色,那些應該便是劍宗那些很久沒有在人間露過麵的師兄們了。
那邊天穹之上的戰鬥依舊在不斷的持續著,有浩然劍風自青山中吹來,惹得城頭之上的一眾劍修之劍都是一陣不安分的躁動著。
天色忽明忽暗,但與人間天光無關。
隻是那些劍光時而耀眼,時而便沉寂下來。
相對的觀感不同而已。
那邊打得熱火朝天,南衣城卻是一片寂靜。
城頭城下,那些青山之中,都是有著無數目光看向那裡,誰也沒有做聲。
自然也不會蠢到想要去支援一下。
那些遊行於青山之上的劍意,很顯然不是他們這種級彆的人能夠插手進去。
連大澤邊那些劍宗師兄們的劍光,在靠近了青山之後,都是在外圍停了下來,踏在青山虛空之上,卻也沒有向裡踏進一步。
這倒讓南島好奇了起來,所以在那些山裡,到底是誰?
南島看向一旁的張小魚,後者依舊是凝重的神色,隻是其間同樣有著些許的不解。
是誰在那裡,他們又遇見了誰?
.....
梅曲明與南德曲二人在看見那個薄霧中的身影的時候,身後的劍便鏘然出鞘,懸浮在了身側,而後落入手中,身化劍風便向那人刺去。
人間劍宗雖然在這些年以因果劍出名,但若要說到核心劍術,依舊是當年斜橋自磨劍崖帶來的劍法。是以近身之劍,往往以快著稱,尤勝於流雲劍宗。
隻是當那兩柄劍在倏忽之間便劃破了薄霧,刺向山巔坐著那人時,二人卻是心頭一驚。
隻見那人身周卻是緩緩漂浮著一條大河。
二人之劍尚未近身,便已經落入大河之中,大河潮湧未起,那來勢洶洶的兩劍,卻是什麼都沒有穿過,隻是如同石子落入河中一般,泛起了兩點漣漪而已。
二人匆匆收劍,分立於青山兩側,神色驚詫不已。
那人身周巫河轉動,分為兩道,於山巔之上,掀起波濤,卷向師兄弟二人。
梅曲明手握竹篙,在大河卷來之時,長劍便化作一葉扁舟,順勢落入大河之中,而後渡河而去,身下長劍裹挾著劍意,卻也是借勢再度射向那人。
南德曲則是持劍而立,豎指身前,八方劍意環繞身周,一麵抵禦著巫河的浪潮,同時劍訣誦出,而後長劍化作劍光,倏忽之間,便已經逼臨端坐之人身前。
那人至此終於動了起來,巫袍驟然鼓動,萬千巫鬼之力遍布雙手之上,而後從袖中探出,雙手交錯,卻是將那兩柄劍同時握住,而後從師兄弟二人的掌控之中硬生生奪了下來,丟向了青山之下。
二人同時悶哼一聲,被巫河浪潮卷席而去。
“二位師兄,許久未見了。”
那人輕聲開口說道。
梅曲明聽到這個異常年輕的聲音的時候,卻也是愣了許久。
而後反應了過來。
“花無悲!”
公子無悲衣袍翻動,在滿山失主的劍意中站了起來,轉身微微笑著看向二人。
“首先,你們需要叫我師兄。”
當年公子無悲入大巫之時,曾經遠來槐安,彼時的梅曲明幾人,尚且未曾完全隱入人間,自然得見過此人。
彼時的公子無悲,麵對梅曲明這些劍宗弟子時,自然是頗為守禮守節,姿態放得頗低。
然而一如先前在南衣城中與陳懷風說過的那段話一般。
時事遷移,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這個在大澤邊最先吹到那陣古老的澤風的人,卻已經是人間靈巫,梅曲明與南德曲自然不再是他的對手。
南德曲跌坐在青山林邊,唇角有鮮血流下,自然受了一些傷,隻是卻也頗為嘲諷地看著公子無悲,淡淡地說道:“路邊野犬找了主人,叫起來的時候,難免會有底氣一些。”
公子無悲隻是輕聲笑著,說道:“野犬都知道向上,師兄多年依舊如此,難道不覺得羞愧?”
南德曲隻是冷笑著。
公子無悲收斂了笑意,平靜地說道:“人間劍宗向來南方勢大,換句話而言,大家都是野狗,隻不過你們先找了主人而已,可惜你們的主人不知去向,於是時勢自然逆轉。”
梅曲明撐著竹篙站了起來,緩緩說道:“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假若師父突然回來了該怎麼辦?”
公子無悲回頭看向南方,不知是在看著什麼,而後輕聲說道:“因果劍叢刃,天下三劍之中世人最不想看見的那一劍,倘若他真的回來了,那麼自然是你們勢大。”
公子無悲說著,轉回了頭來,看著梅曲明繼續說道:“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會在這個時候對南衣城動手?”
師兄弟二人皺起了眉頭,看著公子無悲說道:“什麼意思?”
“叢刃宗主有些麻煩,我們也不知道他的麻煩到底大不大,但是隻要有這樣的一絲可能,我們便賭一把。”
“裝神弄鬼!”梅曲明輕哼一聲,滿山劍意再度彙聚,而後抬手自竹篙中再度抽出一劍,身化劍風,刺向公子無悲。
公子無悲看著梅曲明那一劍,輕聲說道:“北巫道也是巫鬼道,對於巫鬼道之人而言,能夠裝神弄鬼,自然是一種榮幸。”
話音落下,身周巫河再度湧動,卻是直接將梅曲明連人帶劍一並卷飛而出。
哪怕梅曲明他們再如何是張小魚的老師兄們,也不過隻是小道境而已,自然不可能是已經是靈巫的公子無悲的對手。
所以公子無悲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二人,將梅曲明再度掀飛出去之後,公子無悲便看向了青山之下。
在那裡,有個人正在緩緩地走來。
公子無悲的手再度籠進了袖子裡。
“看樣子北巫道的其他人,還在上一個落點。”
有個聲音從薄霧後傳來,有人氣喘籲籲地走著,停在了不遠處,手裡握著兩柄劍,沒有劍鞘,看樣子是剛剛從山下撿的,梅曲明二人的劍。
公子無悲的神色有了一絲凝重,靜靜地看著那人,緩緩說道:“畢竟我要先確定了這裡的安全,才能放他們過來。”
來的是個老人,就在昨日,他還在大澤邊種花,但是現在已經出現在了大澤中的青山之上。
事實上,他比梅曲明二人還要先行出發。
當那些天光在孤峰之上砸落化作流光的時候,老人便折了一朵花放在袖子裡,然後沐浴著那些天光,開始往大澤青山中走來。
他沒有用劍光也沒有踏劍風。
隻是像個世俗之人一般,緩緩地在山腳河流之下走著。
所以先行出發的人,還要晚來許多。
“如果北巫道的人未曾抱有其他想法。”種花老人輕聲說道,“那麼南衣城自然比人間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安全。”
公子無悲輕聲笑了笑,說道:“很抱歉,北巫道這次,正是帶了許多彆樣的想法。”
梅曲明與南德曲二人一麵咳嗽著,坐在青山之側,一麵滿是疑惑地看著這個老人,二人並不認識他。
隻是心裡隱隱有些猜測。
種花老人將那兩柄劍丟還給了二人,緩緩說道:“你們離開這裡吧。”
二人接過劍,似乎明白了什麼,看著老人說道:“師兄你的劍呢?”
自然是師兄。
人間劍宗有許多很多年前的師兄。
因為叢刃相對於人生百年的歲月而言,活得太久了。
所以有些師兄自然會很老。
正兒八經的老師兄平靜地看著不遠處的公子無悲,而後從袖子裡摸出了一枝花。
是一枝紅色的山茶花。
梅曲明二人愣了一愣。
這便是師兄的劍?
然而老師兄卻沒有做出什麼握劍的姿勢,隻是把那朵花插在一旁的某棵被劍意斬斷的樹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