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兄似乎覺得抖了這樣一個機靈很有意思,於是笑了起來,看向自己未曾見過兩位的劍宗師弟,說道:“想什麼呢?這肯定不是我的劍啊。”
“......”
二人默然無語,卻又聽見老師兄繼續說道:“先前為了撿你倆的劍,把自己的劍落在山下了,你們幫我去撿一下。”
二人猶豫了少許,想著要不要把自己劍給師兄用用,老師兄卻是知道二人在想什麼一般,揮了揮袖子說道:“你們的劍不如我自己的劍用得順手。”
二人這才身化劍光,向著山下而去。
來到那條清溪邊,隻見溪畔卻是插著一柄孤零零的鏽跡斑斑的劍。
劍鐔之上沒有名字,又或許曾經有名字,隻是當它們不再現於人間,便被劍主削去了那些刻字一般。
所以劍名無名。
就像那個老師兄也沒有問他們的名字,也沒有告訴他們名字一般。
人間劍宗有著許多這樣的劍。
隻是已經散落人間,不知去向。
梅曲明抬手握住了那柄劍,嘗試將它拔出來,隻是劍身卻如同在泥土中生根一般,紋絲不動。
南德曲咳嗽了兩聲,走上前來,從梅曲明手裡奪過劍柄,拔了一下,依舊紋絲不動。
二人似乎明白了什麼。
取劍並不重要。
下山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當二人沉默的時候,那柄獨自插在溪畔的劍卻是清鳴起來。
青山之上有劍意浩蕩落下,儘數沒入劍中,而後劍身之上的鏽跡層層剝落,露出了一柄秀氣的如水之劍。
種花的人,大概便喜歡用這樣的劍。
二人這樣想著,而後便看見那柄劍在漫山劍意之中,倏忽之間化作流光,向著青山之巔而去。
直到落在了無名老師兄的手裡。
公子無悲卻沒有看劍,而是在看著一旁那朵無比柔弱,卻硬生生插進了樹樁中的山茶花。
“我突然想起來,當初我來槐安的時候,似乎還曾在青山之下,見過前輩一麵。”
公子無悲看向老人,緩緩說道:“隻是未曾想過,原來前輩卻也是劍宗的弟子。”
老師兄平靜地說道:“日後你還會看到更多世人未曾想過會是劍宗弟子的人。”
公子無悲輕聲說道:“那倒是很令人期待。”
老師兄沒有再說什麼,許多年未曾出現過的劍意覆蓋了整片山川河穀,手中細長清秀之劍有無數光芒浮現。
如同天光一般。
照的整片青山明亮無比。
“請。”
公子無悲輕聲說道。
那個請字還在空氣裡墜落著,他身周環繞的巫河便被一劍斬開。
公子無悲的身形消失在原地,雙手依舊籠在袖中,身下有著越行的巫痕。
“前輩有些不講武德。”
老師兄執劍繼續刺來,平靜地說道:“如果我四十歲,我也會規規矩矩地回一個請字,但我不是四十歲,活到了這個年紀,半個身子都入土了,自然比不上你們年輕人,所以隻能不講武德一些。”
公子無悲沉默看著那一劍,歎息著說道:“卻是很有道理。”
老師兄對公子無悲的這句話很滿意,因為劍宗的人向來講道理。
隻是第二劍依舊沒有刺中公子無悲。
越行巫痕在另一個地點出現,而後公子無悲的身影再度凝實。
“我差點以為前輩是流雲劍宗的人。”
公子無悲看著在不遠處停下的老師兄緩緩說道。
老師兄隻是執劍站在青山之上,輕聲說道:“我也想過端坐澤邊,禦劍千裡而來,但是太多年沒有用過劍了,我有些記不得如何使用劍訣了,所以隻好樸實無華一點。”
千變萬化,自然萬變不離複古劍派。
公子無悲雙手籠在袖中,輕笑著說道:“所以前輩現在記起了嗎?”
老師兄點了點頭,說道:“記起了一點了。”
於是老師兄在空中坐了下來,手中長劍橫放於膝頭,緩緩閉上眼睛。
公子無悲至此終於嚴肅了起來,身周萬千鬼氣環繞。
人間劍宗自然不是流雲劍宗。
這個沿襲於磨劍崖的劍宗,在過往千年裡,向來便是以劍意之道而聞名人間。
當老師兄閉上眼的時候,膝頭長劍之上,卻是萬千劍光湧出。
還未來得及沉入幽黃山脈之下的夜色在倏忽之間一片光明。
公子無悲的雙手亦是自袖中探出,在身前做了一個古怪地手訣。
鬼術·遮天的最後一訣。
在那萬千劍光流轉的人間天穹之中,一條巫河驟然破天而來,將二人一並卷入那片漆黑的世界之中。
北巫道自然極少修鬼術。
哪怕是公子無悲,在成為靈巫之前,都不會使用這些巫鬼之道的另外半壁江山。
隻是在那陣大澤之下翻湧上來的風中,喚醒了太多沉睡在記憶裡的東西。
擁有越行術的巫師與未曾擁有越行術的巫師,自然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繁瑣漫長的吟唱與巫訣,導致了他們必須要擁有更長的時間來準備。
一旦被打斷,自然功虧一簣。
而起手式極短的越行術很好的彌補了這個缺陷。
法師帶位移,誰見了不頭大?
是以縱使明知麵前之人是出身於人間劍宗的大道之修。
公子無悲依舊選擇了起手式更長的鬼術,而不是巫術。
於是大河之上,天幕遮蔽。
一切膏盲之中,唯有萬千劍光流轉。
起手式越長,自然所能驅使的巫鬼之力越是磅礴。
是以縱使那萬千劍光裹挾著浩蕩劍意四處疾射,亦是被阻隔在了巫河的另一端。
老師兄膝頭長劍終於離體而去,於天幕之下盤旋數周,而後拖曳著劍光,竟是極為迅速地突破了天幕的封鎖,穿越大河而去,直取公子無悲眉心。
磨劍崖七師兄劍式。
雲破月。
公子無悲神色凝重的看著那一劍,巫痕閃爍,再度於巫河之上越行。
老師兄平靜地睜開眼,看著重新定位落點的公子無悲,緩緩說道:“三次了。”
公子無悲沉默下來。
是的,三次了。
短時間內連續使用越行術,所消耗的巫鬼之力,自然是成倍增加。
老師兄重新閉上眼。
倏忽而去那一劍卻是再度折返,於整個天幕之中拖曳著一道猶如彎月一般的尾光。
月返。
老師兄的身影亦是消失在原地,身化劍光,萬千劍意於手中彙聚成劍,握在手中,與那一劍月返一並刺向立於巫河劍風之中的公子無悲。
公子無悲自然不會再冒險使用越行術。
手中巫訣變換,大河之下萬千泥沙驟然湧出,將公子無悲整個人覆蓋進去,而後在那兩劍到來之時,堪堪化作流沙沒入巫河之中。
巫術·流沙。
而與此同時,那遮蔽天幕的遮天鬼術,終於在最頂端之上,彙聚巫鬼之力完畢。
一朵遮天蔽日的黑色之花綻放於天穹之上。
無數黑色詭氣自花蕊之中盛放。
一切劍光在觸碰到黑氣之時,便瞬間瓦解崩碎,回歸老師兄體內。
公子無悲的身影在巫河另一端現出身來,平靜地看著麵色蒼白的老師兄。
“遮天之花已成。”
“前輩,你可以去死了。”
老師兄麵色蒼白的執劍而立,抬頭看著天穹之上那朵招搖的龐大黑花,卻是輕聲笑了笑。
“誰還沒有一朵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