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城頭的風有些寒意。
就像過往和蘇廣通宵打完牌走在回劍宗的路上吹到的那些風一樣。
張小魚裹著血衣站在城頭之上,滿城劍修都是這副模樣,靠著城牆抱著劍,裹著衣裳安靜的閉著眼睛休息著。
或許是因為昨晚那場雨的原因,也或許是一日之內連續嘗試了兩次攻城,今日黃粱那些軍隊依舊毫無動靜,安靜地蟄伏在城外大澤與青山之中。
張小魚吹著那種帶著寒意的風,看向大澤深處。
昨日在那裡麵似乎發生了一些事情。
但是張小魚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隱隱之中有些感覺。
那道穿破天穹而去的劍光,目標應當是在那些越行之陣上。
所以如果薑葉師兄沒有出意外的話,應當可以將剩下的那些黃粱之人繼續在大澤彼岸多拖一些時間。
但能拖多久,張小魚也不知道,因為這取決於那些巫鬼道之人修複大陣的速度。
張小魚看了許久,抱著劍向著北麵走去。
那些懸薜院的先生們依舊在城東,這邊相較於城南,便要輕鬆許多,隻有一些偶爾分流而來的軍隊嘗試過進攻這邊,是以並沒有南城那般慘烈,隻是城頭上下,也有著許多血色。
一直沿著城頭走了許久,一路來到了城北,這裡可以看見城內的那處安靜的劍宗園林,也可以看見鳳棲嶺下的人間。
張小魚停在北城城頭之上,靜靜的看著北麵。
那些連綿的孕育了許多劍修的群山之中,一片安寧。
張小魚看了許久,卻是皺起了眉頭。
在嶺北山月城之外發生的那些事,他自然知道。
隻是沒有想過,本該在前日下午到來的那些北方軍隊,時至今日,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八萬劍修與劍宗諸位師兄們雖然現在依舊能夠守得住大澤那邊的戰事。
但是誰也扛不住力竭二字。
更何況,黃粱大軍在城外死得越多。
這場戰事自然便會越難持續下去。
本身沒有任何殺傷力的招魂之術,對於任何一處人間而言,用於戰爭之中都是極為令人頭疼的存在。
張小魚回頭看向城中,那處高懸於南衣城中心的同歸碑依舊毫無動靜。
師兄在猶豫。
張小魚看向人間諸多牌館。
那些用著十三幺與杠上花為招牌的諸多牌館也已經停息了幾日。
人們沒有再打牌。
張小魚靜靜的看了很久,抬手向懷裡摸去。
是一個紅中。
張小魚沉默的看著手中的那個紅中,看了很久,又放了回去。
這是當初他來南衣城劍宗之後,摸到的第一個紅中。
陳懷風在猶豫。
張小魚也是。
城南那邊似乎又傳來了一些嘈雜的聲音。
張小魚看向南麵天空。
又有些劍光在晨光裡交錯在天穹之下。
看樣子黃粱之人又來了。
張小魚背著劍沉默的站在那裡,似乎想要抬手重新摸向懷裡。
然而此時的身後卻是驀然有許多飛鳥驚飛而去。
張小魚轉身看向鳳棲嶺。
山嶺隘口之中似乎人影綽綽。
張小魚站在城頭垂下手來,撐著那麵相較於城南而言無比乾淨的城牆,卻是鬆了一口氣。
北方的支援終於越過了鳳棲嶺來了。
十萬也好,二十萬也好。
對於南衣城而言,總歸是個好消息。
張小魚背著劍在城頭看了少許,踏著劍風重新向著城南而去。
......
北方二十萬被青甲揍過一頓的大軍越過鳳棲嶺,來到了南衣城的消息,很快便在城中傳開了。
城中少有的熱鬨了一些。
南島在懸薜院的巷口背著劍看著,而後便看見了笑嗬嗬地走回來的梅先生。
“二十萬世俗軍隊的到來,當真比劍宗弟子們從大澤裡回來還重要?”
南島已經在巷口聽了很久。
先前還在玉蘭林中練著劍,便聽到城中有些喧嘩,南島還以為城破了,背著劍便跑到巷子口來看著。
卻發現並沒有。
人們三三兩兩的在街頭走過,議論著那二十萬大軍的到來與城頭那些故事。
梅先生笑著說道:“那是自然的。”
“為什麼?”南島有些不能理解,“難道世人比修行者更強?”
梅先生在巷口停下,靠著巷牆吹著風,緩緩說道:“你知道南衣城為什麼叫南衣城嗎?”
南島搖了搖頭,又想了想說道:“我隻知道這是磨劍崖某代崖主的名字。”
“南衣是劍聖青衣的師父,當年槐安的南衣王。”梅先生緩緩說道。
“這與南衣城叫什麼有關係嗎?”
梅先生笑了笑,說道:“當然有,因為當年南衣便是在這裡,被槐帝用數十萬人間大軍困守,最終重傷逃往北方大漠之中。”
南島沉默了少許,說道:“原來是這樣。”
“雖然當時槐帝究竟用了多少人間大軍,他自己有沒有出手,現而今的人間已經不得而知,但這仍然是曆史上世俗大軍對陣修行者,取得的最為輝煌的戰果。世人從不孱弱當然不止是說說而已的。”梅先生緩緩說道。“人世千年過去,不止是修行界在往前,人間同樣是的,兵甲更加鋒利,戰陣更為合理。”
梅先生頗為感慨地說著:“你要知道,過往人間,修行界從來不參與人間之事,然而在妖帝之前,槐安依舊能夠壓製住黃粱與鹿鳴千年的時間,自然便是人間兵甲的實力。”
南島轉頭看向南麵。
那二十萬大軍應當已經趕赴了南方戰場。
梅先生同樣看著那邊,笑著說道:“南衣城現而今之所以會陷入僵局,其實很簡單,八萬劍修與劍宗諸位弟子雖然很強,但是南衣城缺少基礎防守力量,他們隻能將八萬劍修當成守城之人,而無法主動出擊,那樣風險太大。”
“所以二十萬大軍的到來,填補了南衣城這方麵的薄弱,將那八萬劍修解放出來?”
南島若有所思的說道。
梅先生笑嗬嗬地說道:“是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現而今的城頭之上,應當不會再有劍修了。”
“他們會直接去大軍之後的巫鬼陣營。”
南島心中思緒也變得明朗起來。
劍修自然是人間最鋒利的武器。
困守城頭當成盾牌來用,難免會無比憋屈。
南島想著那些劍光。
劍當然是用來行千裡的。
哪怕是崇尚複古流劍道核心的流雲劍宗都不會做抱劍困守這種事。
南島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向院裡走去。
梅先生好奇地看著他,在後麵問道:“你去做什麼?”
南島背著劍在巷子裡走著,自顧自的說道:“有點激動了,去靜思湖洗把臉冷靜一下,免得一個衝動,跑去了城外送死。”
“......”
......
梅先生其實說得並不對。
城頭之上自然還會有劍修。
比如先前受了傷的陸小小這些人。
在黃粱大軍發起第三次進攻之時,那二十萬大軍終於姍姍來遲,很快便填補了南衣城頭的防守空缺。
於是無數劍光向著城外而去。
陸小小當時便想著這或許像極了飛蝗過境的畫麵。
很沒有美感。
但戰爭或許本就不應該具有美感。
有的隻是無儘的殘忍與冷酷。
陸小小沒有隨著劍宗師兄們一並踏劍風落向黃粱大軍的後方。
她腹部的傷口因為一直沒有好好處理,已經在不斷地惡化著。
好在她是個劍修,一直用著劍意與神海中的元氣壓製著那些傷勢。
是以當援軍到來的時候,她便向後退了下來,在後方解開了那些倉促包紮的傷口,腹部那裡已經一片血肉模糊。
陸小小舉劍燃起劍火,而後貼著那些血肉劃了過去。
有股莫名的肉香味,陸小小自嘲地想著。
匆匆處理了傷口,重新將那裡包紮好,陸小小握著劍又重新站了起來,站到了城頭之上。
有了那二十萬軍隊的加入,南衣城開始向著城外反推而去。
人們踩著同袍的血肉舉著刀向著前方衝殺而去。
確實不會有什麼美感。
陸小小安靜地想著。
二十萬大軍加上八萬劍修與諸多小道後三境的劍宗師兄們,自然具備了對黃粱巫鬼大軍的強勢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