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劍光星河無比浩蕩的向著人間而來。
於是不止大澤邊的二人見到了。
整個人間都在看向大澤那片天空。
但人間如何去看,是人間的事。
南島隻是抬手擦去了那一滴冰冷的淚水,平靜的看著花無喜,輕聲說道:“接下來。”
“是劍。”
南島無比平靜的話語落在了花無喜耳中,終於讓這個驚惶的少年回過神來。
沒人想死。
哪怕花無喜真的什麼都無法讓他歡喜。
那條冥河的尾巴之中,無數冥河之力向著澤邊而來。
花無喜確實是擁有神鬼眷顧的人。
隻是那些原本應當眷顧他的鬼神們,已經化作了無數魂體,落在了瑤姬的掌心。
所以能夠回應他的,隻有那條孤寂的被世人敬畏也被世人痛恨的冥河。
浩蕩的冥河之力落入花無喜體內。
化作了龐大的力量,終於將麵前的桃花與南島一並震飛出去,落在了不遠處的芋海邊。
桃花的身形虛幻,臉上的那朵桃花卻是變得鮮紅無比,如同被血浸染過一般,回頭看了一眼南島,而後整個人消失在澤邊。
南島咳著血,在地上掙紮著站了起來,抬頭看著天穹,無比認真的看著那些落下的劍光。
似乎想要看清那到底是從何而來的東西一般。
然而什麼也看不清。
隻是暗淡風雪,與燦然劍光。
花無喜站在大澤邊,人間劍光浩蕩,那些彙聚而來的冥河之力卻是無比迅速地再度流失著。他的身下出現了越行之術的痕跡。
越行術的巫訣極短。
花無喜快速地掐著訣,巫痕成形。
隻是眼看便要離去的一刹那。
有劍光倏忽落下,斬斷了越行之術的痕跡。
花無喜怔怔地停在原地,而後一口鮮血從口中吐出。
無比淒然地看著那片劍光之穹。
此間禁法。
當那些劍光出現在人間。
這片被鎖定的區域,便不可能存在任何術法。
花無喜卻是再度凝結巫訣。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當劍國成形。
便是下冥之術,刹那冥河都無法出現在這片天空之下。
花無喜渾身顫抖著,卻是忽然想起了什麼,撲向那柄青黑的劍與那柄黑色的傘的所在,嘗試將它拿起來。
然而正如南島所說。
這柄傘,除了他,誰都不可能拿起來。
花無喜渾身顫抖著,看著那柄像是小船一般翻在地上的傘,看向不遠處的南島。
呆呆地說道:“你快撐傘,你快撐傘啊。”
南島輕聲笑著,說道:“我不。”
花無喜再度握著傘骨,然而一切都是徒勞,那柄傘落在澤邊,便如同整座幽黃山脈一般不可撼動。
“你快來撐傘啊!”
花無喜聲嘶力竭地吼著。
南島沒有看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些不斷落下的劍光。
花無喜終於鬆開了傘,心理防線終於奔潰了。
像是個受了欺負的孩童一般一般,在傘邊跳著腳嚎啕地哭著。
“你他媽耍賴,你他媽耍賴啊!南島。”
花無喜在傘邊嚎啕大哭。
“你要殺死我了,你要殺死我了,你他媽怎麼能耍賴啊!”
劍光離人間的距離已經極近,人間風雪浩蕩地卷席著天地間的一切。
南島低下頭來,平靜地說道:“我既然承受了痛苦,那這本就是我應有的東西。”
“不算耍賴。”
當那些劍光穿破風雪落向人間,花無喜終於認命地坐了下來,淚流滿麵地看著無可阻擋落向人間的劍光。
也許在想著那些過往的,被自己向人間扭曲了北巫道的故事。
也許是更久遠之前,被世人猜測的殘忍的過往。
“我當然壞事做儘,罪該萬死。”花無喜輕聲喃喃著。
“但北巫道之人擁有鬼神眷顧,便是罪責嗎?”
南島沉默地聽著,這也許便是北巫道背後的故事。
也許依舊不是。
但劍光已來。
花無喜最後歡喜與否。
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人間被淹沒在了無數劍光之中。
無論是花無喜,還是那些大澤青山中踟躕不前的那些巫鬼神教之人。
南島也是。
風雪漫天,遮蔽了一切。
......
其實南島猜錯了。
那不是一劍。
而是千萬劍。
......
張小魚沉默地看著人間風雪。
這場風雪席卷了整個鳳棲嶺以南。
但是劍意沒有。
劍意停在了南衣城前,城頭之上一寸之地。
張小魚額前的一縷碎發被斬了下來。
從這裡到大澤邊,有十裡。
那些從天而降的劍意,便以十裡為軸,畫了一個圓。
抹去了其間的一切。
南島走了很遠。
所以那十裡的範圍,正好停在了南衣城前,停在了張小魚那被風雪卷起的一縷碎發之上。
“原來是這樣的。”
張小魚靜靜地看著落在城頭之上那縷碎發。
忽而明白了為什麼當初叢刃打死都不肯讓南島入劍宗。
懸薜院也是。
整個人間鴉雀無聲。
隻有張小魚那一聲低低的呢喃。
又或者其實不止十裡。
這不是一個平麵的圓。
而是在那個圓之上,天穹與大地之間,哪怕是風聲,都會被劍意抹滅在其間。
那到底是什麼?
張小魚怔怔地抬起頭,看著那片滿是風雪的天穹。
那個少年呢?
張小魚回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劍鞘。
沉默了下來。
......
陳懷風沉默地捧著那一抔風雨。
在這個不儘寒意的人間故事裡。
風雨漸漸變成了風雪。
陳懷風靜靜地看著那抔風雪,而後重新放回了懷裡。
當那些劍光無比浩蕩的出現在天穹之中的時候,陳懷風便取出了那半簾風雨。
然而猶豫著,始終沒有讓風雨席卷同歸碑。
在這短暫的猶豫之中,陳懷風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你相信那個少年嗎?
陳懷風不知道。
一旁的卿相隻是一麵喝著酒,一麵靜靜地看著天空。
也許是這個與叢刃相交千年的老人的沉靜,讓陳懷風的內心安定了下來。
他沒有激發同歸碑。
於是萬千劍光落下,南衣城毫發無損。
陳懷風收起了那屏風雪,抬頭看向那片天穹。
劍光已經漸漸散去,風雪還沒有。
“原來傘下的故事是這樣的。”
陳懷風輕聲說著。
第一次知道這些東西的,自然不止張小魚。
但卿相很顯然知道得更多,隻是輕聲說道:“當那柄傘被握在他手裡的時候,活在傘下的,便不止他一個人了。”
陳懷風輕聲說道:“那個從東海來的鐵匠,到底是什麼人?”
卿相平靜地說道:“一個忘記了一切的人。”
陳懷風沉默了少許,說道:“如何描述?”
“隻是鐵匠而已。”
忘記了一切,自然無需描述。
也無需提及。
陳懷風沒有再問什麼。
卿相低頭看了一眼腰間那塊似乎曾有過異動的懸薜玉,什麼也沒有再說,沿著被風雪漸漸覆蓋的墓山山道,向著下方而去。
......
幽黃山脈之上。
有人穿著黑袍,無比嚴實地藏著自己,靜靜地看著那場瞬息之間席卷人間的風雪。
人間天光曾經短暫地暗淡過。
但那不是夜色,隻是那些劍光過於耀眼而已。
黑袍人靜靜地站在那些高山風雪之中。
“如果我要講一個故事,肯定不會這樣講。”黑袍人緩緩說道。
“那你會怎麼講?”
有人在他身後而來,同樣是黑袍,隻是懷中抱著一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