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道修。”那人站在舟頭,看著重新落入河中,狼狽地握著劍,嗆了好幾口水,卻又重新掙紮著穩住身形,再度一劍刺來的陸小小。
“當然都是該死的。”
聲音很平靜,平靜裡似乎也有著數千年歲月也無法抹去的憤怒與痛恨。
所以他抬起了手,冥河之力卷動,握劍的小小劍修再度被拍飛出去。
“是你們毀去了大澤的信仰!”
那人聲音在風雪中無比冰寒,像是狂湧的風雪,而後又平息下來,靜靜地提著少年的衣領。
“我即為大楚令尹,自當拿回曾經屬於我們的一切。”
滿河冥河之力狂湧,再度落入大河中的陸小小在那種冰寒的氣息中再也無法站起來,隻能艱難的握住手中的劍,隨著大河浮浮沉沉地漂流著。
古楚令尹,現而今化為巫鬼神教鬼部眾的子蘭,平靜地站在舟頭,沒有再去理會那個河中在冥河之力下逐漸窒息的陸小小,低頭看向了手中的那個少年。
少年被提著身前的衣襟,四肢向下垂落著,身後的兩柄劍同樣沉默著,一切劍意斂去,隻是劍而已。
唯有少年手中的那柄傘,依舊緊握著。
像是一道無比玄妙的屏障。
握住它,便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子蘭平靜的看著少年手中的那柄傘。
當年巫鬼神教覆滅的時候,北方大道尚且是道門的天下。
他自然沒有見過劍意這種在千年後才在磨劍崖手中大放光彩的存在。
但是他能夠看出,那柄傘上,存留著一種無比鋒利的東西。
一種意念。
令他雙目刺痛,令他心頭顫栗,令他神魂恐懼的意念。
於是他想起了當一切出現在大澤青山中,卻被那些風雪與劍光硬生生截斷的人間。
“原來從你這裡而來。”
子蘭眸底有些恐懼,但更多的是憤怒。
這場突然而來的風雪劍意,抹去了眾多他從大澤深處帶來的冥河鬼甲。
也讓他們不得不沉默的在青山中止步,讓那些積壓了數千年的痛恨繼續翻湧著。
“你也是該死的。”子蘭聲音冰冷的說道。
於是握住少年衣襟的那隻手開始握緊,冥河之力向著少年的四肢蔓延而去。
然而就在那些冥河之力湧向少年神海與心口的時候。
異變突生。
少年身後背負著的那柄黑色劍鞘,上麵道文卻是驀然散發著道韻。
那個一直以來都被忽略的兩個潦草的字,脫離了劍鞘,震開了那些冥河之力,不斷的變換著。
而後慢慢的從戎馬變回了曾經的走馬。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土。
而後桃花劍從鞘中被逼了出來,落向了大河之中,而在那空空的劍鞘之中,卻是驀然有一柄虛幻的道劍生成。
劍身之上隱隱有著兩個字。
有道。
劍名有道。
而後道劍出鞘,無數道文環繞劍身,驟然刺向立於舟頭的子蘭。
滿河冥河之力被道韻驟然震散,子蘭雖然震驚於這一變故,然而卻也是重新彙聚冥河之力,而後一把握住了襲來的那一劍。
失去了劍光的風雪,自然隻是人間的風雪。
於是那些風雪在大河之上,徹底被兩種力量卷席而去,大河上下,萬物摧折。
子蘭手中不斷的流淌著冥河之血,然而眸中卻是萬般痛苦與痛恨的看著那柄劍上的兩個字,從口中無比冰冷的吐出了三個字。
“函穀觀!”
走馬鞘,有道劍。
能夠以青牛五千言中的道文命名。
自然隻能來自那個早已消失在人間的大道興起之地函穀觀。
子蘭有情緒,有痛恨,但是道劍沒有,隻是道韻不斷擴散,嘗試穿過子蘭的手,刺入他早已死去的身軀之中。
然而終究那條冥河的尾巴便在南衣城外。
於是無數冥河之力向著子蘭而來,將那些道韻壓了下去,連帶著道劍一並寸寸折斷,化作道文重新落回劍鞘之上。
一切再度回複最初的模樣,除了子蘭的手中那些正在滴落的冥河之血。
“函穀觀,你該.....”
子蘭的死字還沒有說出來,腦袋上便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
無比虛弱的陸小小,卻是在子蘭與那柄道劍糾纏的時候,越過了風雪,爬上了舟頭,提著劍便砍向了子蘭的腦袋。
隻可惜小小的劍修,自然不可能破得開那些冥河之力。
於是還沒有等到子蘭出手,陸小小便被震開去,跌落在行舟之上。
“死啊。”
子蘭將剩下的字眼說了出來,而後抬手,不斷吐著血的陸小小便被冥河之力卷了過來。
麵對著這樣的一幅畫麵,這個喜歡暴揍伍大龍,也喜歡啃包子的小小的女子,卻也是笑了起來,看著子蘭另一隻手上一身血色的少年。
“誰能想到故事真的會這樣走呢?師弟,我這麼努力的來救你了,應該可以叫你師弟了吧。可惜啊!”
可惜陸小小隻是陸小小。
不是什麼人間大修。
隻是小小的笨拙的嶺南劍修而已。
陸小小看著身周不斷侵襲而來的冥河之力,歎息一聲,閉上了眼。
也許嶺南卻是是不會存在希望的。
陸小小不無惋惜的想著。
然而身周的那些冥河之力卻是緩緩散去了。
發生了什麼?
陸小小睜開眼。
風雪暮色之中。
有劍光穿破風雪而來。
陸小小沉默的看著那些無數從南衣城中而來的劍意。
心想你們人間劍宗的人做事都這麼糾結的嗎?
陸小小與南島被同時鬆開來,落向大河之中。
而那道劍光帶著無數人間劍意,無比浩蕩的穿過風雪,也穿過萬千向著南衣城而去的人們,落向了那處行舟之上。
無數風雪被破開而去。
自南衣城頭至那處行舟之上,出現了一條頗為寬廣的真空地帶。
陸小小掙紮著從大河中浮了上來,一手拖著南島,一麵向著南衣城方向而去。
至於身後從城頭一劍而來的張小魚究竟會如何,那不是陸小小能想的事。
她隻是一個小小的嶺南劍修而已。
前方無數行舟依舊向著南衣城而去,誰也沒有注意到大河之中這兩個人。
陸小小攀住了一艘逆流而去的舟尾,低頭看著手中被自己拖著的南島,又看向了他手中的那柄傘,不知道這柄傘究竟是什麼東西,哪怕劍掉了,傘都沒有鬆開。
沉默的隨著行舟而去,陸小小終於還是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那裹挾著無數風雪與劍意的一劍,停在了舟前。
張小魚一襲白衣一塵不染,在劍風中獵獵不止,手中長劍青火彌漫,而在他身前,便是無數被斬碎的冥河之力。
張小魚便那樣平靜的握劍一寸寸向前而去,沒有回頭,就像看不見那兩個小小的人一樣。
無數劍意與那些冥河之力不斷的交鋒著,一劍之勢正在快速的被消耗著,那一段南衣河之上,卻是連風聲都泯滅在了其間。
這一劍自然與南島或是陸小小無關。
人間劍宗的劍,自然是為了南衣城而來。
陸小小沉默的看了許久,正要轉回頭來,卻發現在張小魚的身後,那一段風雪乾乾淨淨的長河邊,卻是驀然出現了另一個白衣男人。
卿相。
這個活了一千年的懸薜院院長雖然境界跌落,但是一身實力依舊無比強橫,卻是無視了那些斬斷一切的劍意,出現在了那一段長河邊,而後抬手伸入河中,撈出了一柄劍,而後身形閃爍,出現在了陸小小身前,將那柄劍丟給了陸小小。
“院長......”
陸小小自然認得卿相。
卿相並沒有說什麼,看向陸小小手中被拖著的南島,平靜地說道:“我要借點東西。”
“什麼?”
卿相並沒有回答,隻是那個劍鞘卻是從南島身後脫落下來,落入了卿相手中。
陸小小這才想起來,卿相雖然是人間大妖,也是黃粱之人,但卻是實打實的道門大修。
道門之人,自然用道劍最為合適。
更何況,青牛五千言還曾經在懸薜院中保管了千年的時間。
於是那個劍鞘落入卿相手中。
而後無數道韻擴散。
走馬二字脫落,於風雪中,再度演化成為戎馬二字。
什麼是戎馬?
自然是。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
卿相平靜地說道。
萬千道韻再度自劍鞘之中蔓延向整條長河,有道文脫落而來,落入陸小小手中,而後陸小小被道風裹挾著,越過無數行舟,快速的向著南衣城而去。
而卿相看向大河下遊,在空空的劍鞘中,拔出了一柄劍。
劍名無道。
氣息更為混亂磅礴的無道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