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島看著這個山崖上的瀑布,卻是不知道這是從哪裡來的水。
一旁樂朝天似乎知道南島的疑惑一般,說道:“這是洗劍瀑,從山巔一口泉眼裡而來,彙聚了不少山溪之後,就變得大了起來,到了這裡之後就成了這個瀑布了——陸師姐說的。”
樂朝天口中的話語一般就是兩種來源。
伍師兄說的和陸師姐說的。
當然,洗劍瀑的名字還是不錯的,很是通俗易懂。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洗出過什麼好用的劍來。
陸小小輕聲笑著說道:“其實它的名字應該是小白瀑,是很多年前小白劍宗的開派師祖途徑此地的時候取的,連小白劍宗的名字都是從這裡來的。”
南島好奇地問道:“為什麼叫小白?”
陸小小想了想,拿起了樂朝天腰間的胡蘆樂器,放到眼前,像是喝酒的模樣,背著劍倒是有模有樣地說道:“此間盛景,當浮一小白。”
樂朝天笑著說道:“師姐說便說,拿我的胡蘆絲做什麼?”
陸小小哈哈笑著,說道:“這不是要給師弟做個示範嘛。”
自從成功將南島帶回了嶺南之後,陸小小便歡快了起來,哪怕自己的境界跌落下去,便是在嶺南都屬於墊底的層次了,也沒有什麼憂傷的情緒,各種笑啊笑啊。
也許真的很開心。
南島看著陸小小,同樣笑著說道:“原來是這樣,那為什麼不叫大白劍宗?”
陸小道:“也許是這裡的風景還不夠浮一大白。”
三人笑著穿了過去。
“那後來為什麼又叫做洗劍瀑了,是在這瀑下練劍嗎?”
南島記得陳鶴看的那些話本便有這樣的情節。
“那倒不是,是伍大龍那家夥,敲完了劍之後,就跑到這裡來淬水洗劍,然後給那個老頭子丟進投劍池中。”
“......”
南島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但是瀑下也可以練劍,如果師弟有這種喜好的話。”陸小小很是認真的說道。“也許流水真的可以淬煉劍意?”
樂朝天聽到這句話,神色便古怪起來,看向南島以及...那柄傘。
“師兄撐著傘站在瀑下練劍嗎?”
樂朝天輕聲笑著說道。
陸小小尬笑了兩聲。
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
南島看著陸小道:“那師姐有沒有試過?”
陸小小背著劍向前走去,說道:“試過啊,不過當晚就感冒了,那幾天都是咳得做豬叫。”
南島默然無語。
雖然說劍修的身體確實沒有道門的好,畢竟人家又會養生,又會道文入體。但是也不至於差到這種地步吧。
南島已經走過了這條瀑布,聽到這裡卻也是不由得抬頭向上看去,隻是什麼都沒有看見,隻是一瀑青山流雲而已。
陸小小已經和樂朝天向前而去了,南島匆匆看了兩眼,便跟了上去。
其實這倒不全是陸小小的那句話帶來的疑問。
昨晚見到那方投劍池的時候,南島便覺得這片青山的水裡,有種熟悉的感覺,隻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的事,那便暫時不管了。
南島撐著傘背著劍,隨著二人而去。
於是穿過了一片紅葉林後,眼前便出現了另一片紅色的建築群。
相較於那邊冷冷清清的天涯劍宗,小白劍宗這邊便要好看許多。
當先是許多的開滿了白花的桂花樹,樹下有著許多紅色葉子的低矮植株,還有一些四散而去的白色碎石小道。紅白相襯,倒是色調分明,彆有意境。
三人穿過了小道,倒是有著好幾個小少女小少年背著劍端正的停在一個庭院前,看著走來的三人,很是恭敬地行著禮。
“見過師父,南師叔,樂師叔。”
南島一臉茫然地看著陸小小,怎麼昨天還是師兄,今天便直接變師叔了?
陸小小笑著說道:“忘了告訴你了,我便是小白劍宗的當代宗主。”
這個曾經憂傷的在南衣城頭啃著包子的女子劍修現而今雖然是笑著的,但是此刻的笑容裡卻是明顯有著許多的落寞。
南島沉默了少許,看著陸小小問道:“你師父呢?”
隻是才問完,一旁的樂朝天便拉了拉他的衣裳。
“她呀。”陸小小笑著說道,“被我氣死了。”
南島於是明白了樂朝天為什麼突然拉他的衣裳了。
也大概明白了為什麼伍大龍都放棄了,她還一直堅持著。
也許真的是在自己身上看不到希望了。
南島輕聲說道:“抱歉。”
“沒關係。”陸小小也確實是這樣想的,向前走去,摸了摸那幾個小少年的腦袋,那幾個小少年也許也隻比南島小了三四歲的樣子,看起來都有些拘謹。
南衣城同樣有個小少年。
但少年與少年是不同的。
那個小少年不出意外的話,日後就是人間劍宗這個龐然大物的宗主了。
而這些小少年都還是沉默的在山裡,看著南島這個沒比他們大幾歲的師叔。
“好啦,大家都去練劍吧,陸小一,你先去做飯吧,如果沒菜了,去你伍師叔那裡偷點小白菜。”
南島聽著陸小小這句話,覺得有些好笑,但是又有點笑不出來,於是隻是撐著傘看著那些小小的少年少女們背著劍四散而去。
庭院裡安靜下來,陸小小背著劍往前走去,而後停在了一棵院子裡的桂花樹下,回頭看著南島,很是誠懇地說道:“我是認真的,師弟。”
不止是天涯劍宗或是小白劍宗。
嶺南之未來,便在南島身上。
南島歎息了一聲,背著劍站在院子裡,輕聲說道:“師姐啊,在大道現世不過兩千年的時代,你總是說著這樣的話,我的壓力真的很大的。”
陸小小笑了起來,倒也沒有那些哀傷的情緒了,於是再度理直氣壯起來。
“大道兩千多年,便是在人間都繁衍了七八十代了,這也不算短了,該有的自然都有了,還沒有的,那就是師弟你們的事了。”
陸小得好像她已經很老了一樣,但她不過才三十歲,連陳懷風都比她老,更彆說伍大龍了。
樂朝天看著陸小小那一視同仁的目光,笑著說道:“難道還包括我?”
陸小小笑著說道:“那是自然。”
“啊,行吧。”
陸小小又帶著南島去了小白劍宗各個地方看了一遍,讓他熟悉了一下,隻是簡簡單單的一些被桂花樹環繞著的小院子,沒有什麼藏書閣,畢竟隻是小劍宗而已。
但是有藏劍院,隻不過裡麵的劍沒剩幾把了,倒是每柄劍下麵都有著一張欠條。
南島匆匆看了一眼,內容大致相同。
——天涯劍宗於大風曆五百四十三年,借劍一柄,他日道成,雙倍歸還。江春子。
落款名字應該便是天涯劍宗曆代宗主的名字。
到了後麵的便成了伍大龍了。
南島有些無語。
一直到到逛完了劍宗,陸小小才帶著二人在劍宗後麵一處較高的桂花林崖邊坐了下來。
這個三十歲的小小劍修似乎很是憂傷,隻是那些憂傷裡又有些希望的光芒——當她看向南島的時候。
“我小的時候,還天天被我師父追著滿山跑的時候,其實也想過,嶺南之希望,未必不能在於我。”
陸小著,還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南島和樂朝天,又看向滿山秋風落葉,低下頭去,繼續說道。
“但是後來也認命了,我們這樣的人,也許窮極一生,也不過小道之下而已。”
陸小小輕聲說著,再度看向南島。
“師弟要在天涯劍宗也好,要在小白劍宗也好,或者去嶺南彆的劍宗也好,其實都是不要緊的。”
陸小小笑了起來,抬頭看著秋日明澈高遠的天空,有楓葉在峽穀裡吹落下來。
“師弟隻要在嶺南,嶺南之希望便永遠會在師弟身上。”
南島怔怔的看著陸小小。
也許有那麼一刹那,他卻也是有著無限的動容。
告訴先生吧,磨劍崖我不去了。
但刹那的衝動自然會很快被九月帶著寒意晨風吹走。
南島隻是輕緩卻也認真的說道:
“好”
陸小小聽到這句話,燦爛的笑著,覺得秋風快哉。
當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