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二抱著劍怔怔地看著這個傘下的師叔,而後有些失落地低下頭去。
“所以你叫我師叔其實是最好的。”南島輕聲說道,“叫師叔,你便依舊是嶺南的人,叫了師父,你便不再是了——這也許是好,也許是壞。但我不想辜負師姐的期望。”
陸小二依舊沉默著。
“至於學劍之事,我其實也不能教什麼,你如果想學,隨時都可以來峽穀看。”
陸小二這才抬起頭來,隻是依舊有些失落。
南島靜靜地看著他,也許能夠理解他的那種失落。
旁人的態度自然會影響到一個人對於自己的認知。
陸小二的天賦眾人都看在眼裡,那種關注自然便會成為小少年的信心與自傲。
於是便覺得不應該如此,應該去更高的地方看看。
這也是對的。
但是,陸小二啊陸小二。
你是嶺南劍修,不是麼?
小少年陸小二懵懂的失落的想著,抱著劍站了起來,向著南島行了一禮,而後走下崖去。
一路失魂落魄地穿過了落楓峽穀。
樂朝天依舊在峽穀口吹著自己的葫蘆絲。
一直到小少年從他身旁走過的時候,樂朝天才停了下來,卻是從少年懷裡抽出了那柄劍。
陸小二轉頭看著樂朝天,不知道這個弄曲子的師叔要做什麼。
樂朝天什麼也沒有做,隻是上下看著陸小二的那柄劍,劍上並沒有名字,嶺南的劍很少有名字,大概也都是知道世人不會知道他們的名字,更不用提他們的劍。
樂朝天站在穀口秋風裡嘖嘖地看了許久,而後輕笑著說道:“確實是柄不錯的劍,雖然算不上頂尖,但是在人間也算是一流了。”
陸小二茫然地看著樂朝天,他雖然隻是個小少年,但是也能夠聽得懂樂朝天說的並不是劍,而是人。
樂朝天將劍在空中隨意的揮了兩下,而後還給了陸小二,輕聲說道:“男兒仗劍酬恩在,未肯徒然過一生。”
“師叔什麼意思?”
陸小二似懂非懂的看著樂朝天問道。
樂朝天笑著說道:“你要知道,這人間一切,如果你覺得它不好,那便去改變它,而不是喟然歎息,陸小二。”
陸小二怔怔地看著樂朝天。
樂朝天卻是伸出手來擰著小少年的眉頭,笑嘻嘻地說道。
“小小年紀皺什麼眉頭,不然彆人看見了還以為你是師叔呢!”
陸小二聽到這句話,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笑得樂朝天愣了一愣。
“你小子長得還真挺好看的啊!肘,跟我進屋。”
陸小二轉身就跑,和陸小三一樣一溜煙跑下了山去。
樂朝天便獨自在穀口吹著風輕聲笑著。
“這世間一切真的都是可以改變的?”
樂朝天聽到這句話,轉回頭去,才發現南島不知何時也已經下來了,便在不遠處的楓樹下撐著傘站著。
樂朝天重新轉回頭去,聳了聳肩說道:“大概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和陸小二說這句話。”
樂朝天想了想,說道:“因為他還是隻是個小少年。”
南島有些不解地問道:“這和少年有什麼關係嗎?”
樂朝天看著人間向著暮色裡而去的煙雲,倒是笑得很是燦爛。
“當然有,我們要給少年以改變一切的勇氣,同時也要守住我們所堅定認為的一切。”
“我們?”
“我們是師叔啊!”
師叔當然要在某些時候,扮演一些反派角色。
比如少年抱著那種勇氣,一路攀登而來的時候,師叔就要跳出來,很是殘忍的說道——啊哈,少年,這個不可以!
南島默然無語。
同時也有些恍然大悟。
難怪自己這麼糾結。
原來自己既是少年又是師叔。
師叔當然不止是師叔。
而是一切、所有曾經從少年時代走過來,收劍看著人間的大修。
所有,一切。
那麼樂朝天呢?
南島看向那個坐在穀口又開始吹著他的葫蘆絲的師弟。
他不一樣。
他既是師叔。
也是少年。
年齡大了那麼一些的少年。
......
伍大龍今日又有些閒。
彆人的閒是真的閒,伍大龍的閒是忙裡偷閒。
於是又跑去聽風劍派外麵的溪邊探聽著消息。
畢竟張小魚輸了歸輸了,總不至於下落不明吧。
也許是昨天的那個消息並不好的原因,所以今日來溪邊聽風聲的劍修沒有多少。
伍大龍這次湊近了一些,在溪邊坐了下來。
聽風劍派雖然消息靈通,但是有些比較遠的消息,要傳回南方,也是要些時間,所以伍大龍聽了許久,也沒聽到什麼大事。
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小事,比如在那個小鎮上,出現了一種很好吃的豆餅,攤主每次出攤都累得夠嗆。
又比如哪個劍宗有年輕的弟子又入小道了——這種消息一般是指流雲山脈附近的劍修群落,或者磨劍崖附近的那些劍宗,畢竟嶺南真的很難,而那種大劍宗的弟子入小道,根本就不需要提,譬如能夠入人間劍宗的,都是以小道為基礎,向著大道劍修而去的弟子。
伍大龍聽得羨慕無比,口水都流了出來。
隻是不知道是因為好吃的豆餅,還是因為彆人家有那麼好的劍修苗子。
一麵擦著口水一麵聽了許久,發現確實沒有什麼有用的消息,正打算離開的時候,溪畔卻是有著不少劍風而來——這是聽風劍派特有的劍風加密法,據說可以簡潔而完整的將消息通過特殊的劍風律動,傳回宗門之中。
嶺南少有的小道劍修聽風吟,自從發現自己大概真的突破不了小道後三境之後,每天便是坐在這溪中橋上,聽著各地的風,然後把消息告訴嶺南之人,如果沒風,這個鬢角有著白發的劍修,便和眾人在這裡談天說地的閒聊。
此時風來,許多原本像伍大龍一樣準備離開的人也便停了下來,看著正在側耳傾聽風聲的聽風吟。
“還沒好嗎?”
大概是消息有些複雜,所以聽風吟解讀了比較長的時間,於是有並不熟悉的年輕劍修便開始問道。
“不要急,且聽風吟。”於是便有老劍修笑著安撫道。
一直到風吹黃葉飄了滿溪,聽風吟才神色古怪的看向眾人。
“槐都遇到了大軍進攻。”
“!”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鹿鳴難道也反了?”
雖然也有人想過是黃粱之人,但是他們鳳棲嶺便是南方進駐北方的第一道關隘,如果黃粱有動靜,他們自然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發現。更何況,鳳棲嶺南方還有一座南衣城佇立在那裡。
是以眾人很快便想到了鹿鳴這個常常容易被世人遺忘的雪國之地。
但是很快有人便想起了先前的一些事情。
果然聽風吟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是北台帶著南衣城的三十萬青甲,他們一路向東,繞過了磨劍崖所處的廣義東海區域,而後向北直取槐都。”
狹義東海,便隻是指磨劍崖下十裡之處與那片廣海。
而廣義東海,便是整個槐安東部,高崖佇立海邊,整個東部都是處於兵甲不入的狀態。
“然後呢?”
“然後?”聽風吟輕聲笑著,說道:“被打得頭破血流,狼狽逃向北方,可能出關去了。”
“好!”
嶺南劍宗自然不會對那三十萬青甲有什麼好印象。
倘若不是他們突然離去,南衣城那場戰爭,嶺南也不會付出那麼大的代價。
伍大龍也是這樣想的。
他樂嗬嗬地準備回去告訴陸小小她們。
畢竟三十萬青甲和南衣城北家,總不可能還和南島有關吧。
伍大龍如是想著,踩著暮色溪畔青草輕快地向著天涯劍宗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