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是晴朗的。
所以大概因為這樣,樂朝天的心情很不錯。
當然,也可能是省了一大筆錢的原因。
樂朝天將那袋錢當做腰帶一樣纏在了腰間,而後拿著葫蘆絲,邊走邊吹著。
吹了許久,才發現一旁的南島一直沒有說話,於是放下了葫蘆絲,看著他笑著說道:“師兄怎麼信寄出去了,反倒不開心了。”
南島撐著傘緩緩地走著,說道:“原來整個嶺南都是知道了我來了的。”
用整個嶺南或許有些誇張,但是至少是許多人都知道的。
樂朝天抬頭看著青山,笑著說道:“師兄這樣的劍修,能夠來嶺南,自然不可能不為人所知。”
南島輕聲笑道:“那這樣說起來,我還算是個名人?我以為天下知名,應當是要在人間展露過頭角。”
“能夠讓磨劍崖的人去等的劍,展沒展露過頭角,其實並不重要了。”
樂朝天並不覺得奇怪。
南島想了想,好像也確實是這樣,隻是轉念一想,停了下來,看著樂朝天說道:“師弟怎麼知道的?”
樂朝天沒有停,邊走邊笑,說道:“整個嶺南都知道四破劍程露被天涯劍宗擺了一道,這又不是什麼秘密。”
“好吧。”
南島繼續向前走去,前麵的樂朝天纏在腰間的錢袋子不住地響著。
“師弟啊。”
南島卻是突然說道。
樂朝天回頭看著南島,隻見這個少年站在傘下誠懇地說道:“既然錢沒有用出去,那麼那個要求,是不是就可以作廢了。”
“當然不。”樂朝天笑眯眯的說道,“看起來這錢還在我這裡,實際上,從昨日開始,這錢就是你的了,我隻是幫師兄提錢的人而已。”
“......”
南島沉默了少許,說道:“那師弟把錢給我吧。”
樂朝天奇怪地說道:“師兄要撐傘,好拿嗎?”
南島笑著說道:“好不好拿不重要,主要我也想背著一袋錢走在路上咣咣鐺鐺地聽著它們響個不停。”
“哈哈哈哈。”
樂朝天笑得很是開心,而後解下了那袋沉甸甸的錢,雙手抱著遞給了南島。
“師兄拿穩了,彆到時候灑了一地,可不好撿回來。”
南島讓樂朝天幫自己也綁在了腰間,笑著說道:“灑了一地其實也挺好的,嘩嘩啦啦地向流水一樣傾瀉出來,灑得滿山都是,應該也是很快樂的一個畫麵。”
樂朝天想象著那個畫麵,似乎有些驚歎。
“好想法,我們回去試一下。”
“......”
南島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樂朝天倒是認真起來了。
.....
樂朝天確實很認真。
二人回到了落楓峽穀之後,南島先把自己借來的那袋錢放在了小樓上,正打算去練會劍,便看見樂朝天這老小子,吭哧吭哧地扛著那個大鼓就向著峽穀那邊走去。
“嗯?你來真的?”
南島目瞪口呆地看著樂朝天。
樂朝天頭也不回地笑道:“那是自然!”
“......”
南島撐著傘,驀然無語地跟著樂朝天走了過去。
想想那個畫麵,好像確實很動人啊,南島大概也有點瘋了。
二人穿過了峽穀,而後向著峽穀上方攀登而去,一直到站在峽穀頂端。
這裡是兩處平齊的斷崖,崖上也是有著許多楓樹,二人穿過了那片楓林,走到了峽穀頂部的邊緣,從這裡可以看見下方的二層小樓,還有那條向著下方劍宗而去的山道。
樂朝天把鼓放了下來,笑眯眯地俯瞰著青山。
秋風自高天而來,吹得人滿是痛快。
滿山秋溪粼粼,一片波光燦爛。
“師兄!”
樂朝天很是開心,所以哪怕南島便撐著傘站在旁邊,他也是沒有像往常那樣溫和地說著話,而是帶了一種狂野的笑意,很是張揚地叫著南島。
“怎麼了?”
南島站在秋風裡,下意識地也把聲音提高了。
樂朝天從懷裡掏出一個鼓槌,在那麵大鼓邊坐了下來,用力地擂了一下鼓麵。
“咚!”
“叫人!”
樂朝天笑著說道。
南島默然無語,但還是把身後的鸚鵡洲送往了小白劍宗之中。
二人便在秋風裡,一坐一立,等待著陸小小他們過來。
伍大龍和老頭子已經被鼓聲驚動了,穿過了天涯劍宗的青石小道,向著山道這邊走來。
而更遠處的陸小小和五小隻還在一臉茫然地隨著鸚鵡洲走著。
等到那一眾人終於都走到了山道上,抬頭看著峽穀頂端的二人,萬分不解地大聲問道:“你們要做什麼?”
樂朝天哈哈一笑,沒有回答,隻是站了起來,一把掀開了鼓皮,雙手托著大鼓傾斜著,裡麵的銅錢開始嘩啦啦地滑落著,彙聚到了鼓邊。
而後向著下方眾人揮了揮手。
“撿錢咯!”
樂朝天一用力,把整個大鼓都豎了起來。
於是無數銅板如同流水一般傾瀉在了燦爛的秋日之中,嘩嘩地落了下去,撞擊著崖壁,又向著四處彈射而去。
甚是肆意,甚是耀眼。
南島撐著傘怔怔地站在高山秋風裡,突然便體會到了樂朝天的快樂。
朝天而去的那種快樂。
這是向來缺錢的南島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
山道上的一眾人也是呆愣在那裡。
最先反應過來的反倒是陸小一那五小隻,像五隻小鴨子一樣歡呼著向著峽穀跑來。
“蕪湖~師叔太帥啦!”
南島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看向一旁還在扶著大鼓的樂朝天,鼓裡麵的錢還在嘩啦啦地流著,樂朝天隻是燦爛地笑著。
南島卻是莫名地想起了那個白衣的師兄。
那個整天念叨著‘春天真好啊,可惜沒有錢’的師兄。
如果他看見這一幕,大概也會像那五小隻一樣跑得像隻鴨子。
說不定還會嘎嘎地笑著。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那個終日輸牌的人會站在鼓邊看著那些流水一樣消失的錢哀歎著——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樂朝天樂朝天,師弟確實快樂朝天。”南島笑著看向一旁的樂朝天說道。
樂朝天眯著眼睛站在風裡,笑著說道:“那是自然,不過我以前也沒有這麼快樂。”
“以前不快樂嗎?”南島倒是有些詫異。
“不,不是不快樂,而是沒有體會到有錢的快樂。”樂朝天輕聲笑著,說道,“在最開始的時候,我也是覺得,修行者應當不在乎外物,那麼便應該遠離錢這種帶來許多紛爭的肮臟的東西。”
“後來呢?”
“後來?”樂朝天哈哈笑著,說道,“後來發現我錯了,修行者確實不應該在乎外物,但不是刻意避讓,我能有,那是我的本事,至於是不是貪財——那些覺得你是貪財的人,他們才是真正的貪財,因為他們沒有,所以便要詆毀。”
南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樂朝天一麵拍著豎著的鼓麵,一麵笑著說道:“快不快樂,其實和有沒有錢沒有關係。快樂的當然快樂,沒錢的也隻是沒錢而已。”
南島想了想,說道:“如果師弟沒錢了,還會快樂嗎?”
樂朝天理所當然地說道:“當然還會快樂,隻是......肯定沒有現在快樂。”
南島撐著傘也笑了起來。
“師兄要不要去把你那袋錢也拿來撒了。”
南島誠懇地說道:“我不行,我沒錢有時候就會煩惱。”
樂朝天不住地笑著。
那一大鼓錢終於快流完了。
南島卻是問道:“今日師弟這麼開心,不弄曲子嗎?”
樂朝天隨意地敲著鼓麵,說道:“有啊,已經弄完了。”
南島聽著秋風裡那些銅板叮叮當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