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朝天當晚確實失眠了。
於是便在深夜裡站在廊道上吹著風。
按照慣例,這種情節的時候,應該有個黑衣人跑出來,踩在小樓簷角上,說著諸如你還在等什麼?怎麼還不動手之類的話。
雖然可以有,但是真沒有。
樂朝天無聊地站在夜風裡。
隻是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突然笑了起來——確實是想起了高興的事情。
於是走回樓裡,拿了許多線和小袋子上來,再把那個鼓抱了上來,岔著腿坐在秋風裡,開始往袋子裡裝著錢,每個袋子裝個七分滿,而後用線把袋子都係了起來,而後像是粽子一樣,一串串地在樓外簷下掛了起來。
弄完了這些,樂朝天才滿意地退後幾步,欣賞著自己的傑作,秋風吹來,錢袋子掛在簷下晃悠著,隻是卻是不夠響。
樂朝天於是走上前走,抬手掃了過去。
嘩嘩啦啦。
妙極妙極!
樂朝天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的葫蘆絲,隻是想了想,三更半夜吹曲子,不是裝鬼就是想挨揍。於是又鬆開了手,打著哈欠回去睡覺去了。
至於那剩下的半鼓錢也懶得收了。
畢竟隻是億點小錢而已,不足掛齒。
第二日起來的時候,山裡卻是下著淅瀝的小雨。樂朝天還有迷迷糊糊地往外走去,而後便看到了站在廊道上,撐著傘歪著頭,用手撥著那些錢袋的南島。
“啊,這是什麼聲音?”樂朝天明知故問地走了出去,然後站在了門口,微微笑著自問自答道,“哦,是快樂的聲音,師兄。”
南島回過頭看著樂朝天,挑眉說道:“這些都是你昨晚弄的?”
樂朝天想了想,說道:“也許是陸小二弄的,也許是陸小三弄的,也可能是他們以後的小小小師弟陸小鳳弄的,說不定還是你自己昨晚夢遊,跑來弄的。”
南島輕聲笑著說道:“原來是這樣。”
樂朝天卻是沒有說什麼,托著腮看著一旁的那麵鼓。
南島好奇地問道:“你又在想什麼?”
樂朝天想了很久,說道:“我想讓他們也響起來。”
“.......”南島默然無語,隻是卻也下意識地想著。
想著想著就覺得不對,我想這個乾什麼,南島搖了搖頭,在廊道上坐了下來。
“該蘊養劍意了,師弟。”
南島取下了桃花劍,按在了膝頭。
樂朝天在一旁看著,卻是笑著說道:“今日不修行了。”
南島轉頭看著這個靠著牆看著人間秋雨的師弟,問道:“為什麼?”
“這樣一場溫柔的秋雨,最適合偷懶睡覺了。”
樂朝天笑著說道。
南島沒有再理會樂朝天,將神思浸入了神海之中。
隻是過了一會,卻始終靜不下心來,於是重新睜開了眼睛,一旁的樂朝天卻是在忙碌著——忙著準備一個舒適的睡覺環境。
廊道上已經鋪好了一層褥子,還有一床被子,在一旁放著蝶戀花和葫蘆絲,還放了一個不知道他從哪裡搬來的暖爐,畢竟暮秋時節了,山裡的溫度正在緩緩下降著。
弄完了這些,樂朝天又抬手撥了一下簷下的那些錢袋,聽著那些清脆的聲音,而後便在廊道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抱著暖爐縮進了被窩,笑眯眯地和南島打了一個招呼。
“下午見,師兄。”
“......”
......
山雨簌簌催人眠。
於是當雨停的時候,樂朝天也便醒了過來。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涼。師兄。”樂朝天從被窩裡爬了出來,趴在欄杆上向下望著,也許是看見了峽穀下那些青青白白的小白菜。
南島無奈地睜開眼睛,隻見樂朝天站在那裡揉著眼睛伸著懶腰。
“我想吃火鍋,白菜粉條火鍋!”
“那你要去和伍師兄說,和我說什麼?”
“那肯定得和師兄說啊,畢竟我們的小白菜自由是你帶來的。”
“你之前不是撒了那麼多錢嗎?他們都忙著丟劍去了,肯定也不會管你,你直接去拔幾顆就行了。”
樂朝天聽到這話,覺得很有道理,於是趴在欄杆上又向下張望著,看了老半天,縮回頭來,懶懶地說道:“算了,今日水太涼,火鍋難煮,下次再吃吧。”
“......”
南島轉回了頭,心想那冬天那頓火鍋怎麼辦?
當然能辦就辦,要是難辦,我看那......
南島沒有再想下去。
隻是還沒有進入修行狀態,樂朝天又在樓下叫著。
“師兄,我想吃魚了,我們釣魚去!”
南島深吸了一口氣。
到底誰才是那個十五歲的少年?
樂朝天在樓下叫了一會,便沒了聲音了,南島看見他往峽穀裡走去,還以為他去練劍了,也便沒有再管。
隻是過了沒多久,不知道樂朝天從哪裡砍了兩截竹竿回來,一路拖著走到了樓下。
“師兄......”
“好。”
南島沒有等樂朝天把話說完,便收起了劍,撐著傘歎了口氣,往樓下走去。
樂朝天隻是簡單的砍了兩節竹子,連削都沒削,隻是笑眯眯地看著南島。
南島歎息了一聲,算了算了,畢竟自己是師兄。
於是抽出桃花劍,開始削著竹竿上的枝條。
削到一半的時候,陸小二陸小三這兩隻也跑了上來。
“蕪湖~師叔你們要去釣魚嗎?我也想去!”
陸小三很是興奮地說道。
“......”
南島覺得自己上嶺南是最錯誤的決定。
在南衣城的時候,自己一天閒逛到頭,還有一堆先生師兄們罩著,不比現在舒服多了。
隻是聽著耳邊又是師兄又是師叔的,南島隻能歎息著又跑去砍竹子去了。
忙活了好久四人,終於準備好了東西。
魚線是陸小二回去從陸小小針線盒裡偷的。
蚯蚓是陸小三去菜地裡扒的。
竹竿是南島削的。
搞快點搞快點是樂朝天喊地。
一大三小四個少年開始向著山裡的溪流走去——樂朝天也算少年吧。
那場被樂朝天稱為溫柔的秋雨才始停息沒多久,抬頭不見天,山間還都是朦朦朧朧的水汽,滿山樹葉都在滴滴答答地滴著水,也許是落到下層的葉子上,也許是落到樂朝天三人的衣裳上。
南島突然想起來了,很小的時候自己倒是想象過這樣的畫麵。
那些想象中的劍修便住在這樣的山裡,細雨過後,執劍走在青山之間,不知道要到哪裡去。
但是不管到哪裡去,應該都不會是現在這樣,一人扛了一根魚竿去山中溪流釣魚。
四人沿著小白瀑上遊的溪流走了許久,終於找到了一處水流頗為平緩的轉彎之處。
繼續往前,便要上那座回來就忘的高崖之山。
南島覺得要去真去上麵釣魚了,不知道回來後樂朝天他們會不會看著自己手裡的魚發呆——前提是能夠釣得到。
不過既然這裡有,那自然便不用冒險去那裡了。
溪流這一段,已經離那處高山較遠,自然也不會很是湍急,而且水道很寬,溪底有青石,溪邊也有,坐上去極為合適。再往下去,便是小白劍宗那邊,將要轉入小白瀑之上的那一段。
樂朝天一看見這一段,就覺得這裡最合適了,陸小二和陸小三本來還想去山裡更深處看看有沒有更好的地方,但是見兩位師叔都停下來了,也便沒有再去,提著釣竿便在溪邊四處找尋著魚兒。
山溪之中,自然不會有太多魚,尤其是這種自上而下的,但是總還有一些在水裡遊著,站在溪邊往裡麵看去的時候,就像一條黑色的梭子漂了過去。
幾人很快便選好了各自認為最理想的地方,南島則是隨便在下遊找了地方,把竹竿搭在石頭上,便沒有去管。
滿山在短暫的喧鬨之後,便沉寂了下來。
南島向著上遊看去,陸小二在南島上麵過去十來米,正在那裡端端正正地坐著,背著劍目不斜視的樣子——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很好看?
陸小三則是趴在石頭上,興奮地搓著手,盯著水裡的動靜。
樂朝天一個人在溪對岸,很是慵懶地坐著,估計就是想吃魚了,把希望寄托在了南島三人身上。
南島還在看著,便發現自己隨手拋的魚竿已經動了起來,臉上也有些驚喜,隻是正要提上來,就想起了樂朝天那一句句的師兄。
於是乾脆沒去管,任由魚兒掙脫了魚鉤,把釣餌銜了走。
南島覺得自己這條魚要是真釣上來了,估計日後可能會出現這樣一個畫麵。
樂朝天站在峽穀裡,背對著深沉的暮色,抬手喚來陸小三。
“告訴老南,我想吃魚了。”
然後自己就被迫吭哧吭哧扛著魚竿跑來釣魚給他吃。
殘忍,太殘忍了。
南島沒有再管魚鉤上其實啥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