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島點了點頭,說道:“是的,當初先生說過,倘若我能入白衣,便可以親自去登崖,但是現在我還需要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做什麼?張小魚沒有在意。卻是想起了在崖上的那個問題,而後輕聲笑了笑,說道:“不急。”
南島轉頭看著張小魚。
“不急?”
他並不知道這句話什麼意思。
“你哪怕現在去了,也上不了崖。”張小魚輕聲說道。
“為什麼?”
“磨劍崖的白衣,不是人間的白衣。”張小魚頗有些歎惋的說著。
南島轉頭向著人間北麵看去。
“那是什麼時候才可以?”
張小魚想了想,說道:“大約要在人間斜橋之上,才算白衣。”
南島沉默了下來。
那也許確實還要很久去了。
修行自然是漫長且枯燥的事情。
這是當初南島在南衣城的時候,便有過的感歎。
他自是人間天賦極高之人,哪怕穀神被一劍斬碎,依舊擁有著遠超於常人的修行速度。
但是那依舊是枯燥的。
所以有時候,南島也確實能夠理解樂朝天為什麼終日除了想著吃,便是想著玩樂,想著睡覺。
修行哪有做世人好玩呢?
張小魚抱臂坐在風雪崖邊,輕聲笑著說道:“不過像師弟這樣的人,應該也不會用太久的時間。”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張小魚笑著笑著,便斂去了笑意——如同被風雪吹走了一般,隻是無比的平靜。
“大道是人間修行的終點,也是另一些故事的開始。”
張小魚靜靜地看著人間,伸手接了一片飛雪,那片雪花落入掌心,便化作一灘水漬。
“其實走慢點,也許會更快樂一點。”
南島靜靜地看著張小魚,緩緩說道:“師兄是要我走慢一點?”
張小魚縮回了手,輕聲說道:“隻是感歎而已,師弟要如何去走,是師弟自己的事,但倘若是我......”
張小魚也許想說什麼,隻是最終什麼都沒有說,隻是輕聲笑著看著人間。
“隻是這樣而已。”
二人安靜地坐在那裡,過了許久,張小魚從懷裡摸出了那一封信。
信封之上有青竹,有劍意。
自然沒有人能夠看到那裡麵到底寫了什麼。
張小魚自然是好奇的。
隻是想想,估計秋溪兒留下那一道劍意的原因,就是防止他拆開偷偷看。
南島看著張小魚手中的那封信,似乎猜到了什麼,明明是大雪紛飛的冬日,少年握著傘的手卻是突然出了很多汗。
先前那些故作的平靜,卻也有些難以保持,下意識地伸了伸手,卻又慌張地縮了回來,忐忑地說道:“這是?”
張小魚歪著頭看著南島這般表現,輕聲笑著,說道:“師姐給你的信,當然,我沒有看,我不知道裡麵寫的是什麼。”
南島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汗,而後伸出手去,誠懇地說道:“給我!”
張小魚捏著信封,輕聲說道:“你好像忘了點什麼東西。”
南島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地說道:“師兄,請把信給我。”
張小魚聽見了那句師兄,這才笑眯眯地把信遞了過去。
南島拿著信,來回看了好幾遍,確認張小魚沒有偷偷看,畢竟那道秋溪兒的劍意依舊封在那片青竹葉上。
雖然很是忐忑,但是南島倒也沒有急著拆開,隻是塞進了懷裡,看著張小魚說道:“多謝師兄。”
張小魚輕聲笑著,說道:“你確實該謝謝我,為了讓這場送信顯得更有氛圍感一點,我是直接從東海走來的。”
張小魚說著,卻是莫名其妙想起了東海那個小酒肆的小二。
麵對著滿山風雪,這個白衣劍修繼續說道:“你知道我翻過了多少座山,越過了多少條河嗎?你不知道,你隻在意你的先生有沒有給你寫信。”
南島默然無語。
隻是這樣說著的張小魚,倒是卻是有了些南衣城裡時期的味道。
張小魚說著,又看著南島說道:“你不看嗎?”
南島平靜地說道:“現在不看。”
張小魚歎息一聲說道:“那確實可惜了。”
可惜自己沒能偷窺到師弟和師姐之間的一些秘密了。
南島看著依舊坐在那裡的張小魚,緩緩說道:“師兄忙不忙?”
張小魚想了想,說道:“現在還好,怎麼了?要我幫忙再送封信回去?”
南島搖了搖頭,說道:“不忙的話,可以在這裡多留幾日,我在這裡有個師弟,天天念著要在大雪的時候吃場火鍋,現在應該也差不多了。”
“火鍋?師弟?”張小魚回頭茫然地看著南島,又看向不遠處風雪木屋下靜坐的紅衣女子,那肯定不會是,先不說男女,便是那一股東海劍修的味道,看著就不可能在嶺南學劍。
於是又向著二人身後的那棟小紅樓上看去。
風雪之中,也看不出裡麵是否有人。
南島正要向張小魚解釋一下。
便聽見山道下有人哼著曲子走了上來。
正是懷裡抱了兩壇酒的樂朝天。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
樂朝天一抬頭便看見了崖坪邊坐著的二人,挑了挑眉,而後笑眯眯地說道:“能飲一杯無?”
張小魚眉頭跳了跳,轉頭看了眼南島,又看回了那個抱著兩壇酒在雪中走上來的樂朝天。
“能,師弟。”
樂朝天輕聲笑著,走了上來,看著張小魚說道:“師兄的師兄?”
張小魚平靜地說道:“是的。”
樂朝天倒沒有在意張小魚的態度,笑著抱著兩壇酒向著小樓走去,一麵笑嗬嗬地說道:“那師兄要稍等一會了,東西還沒有備齊。”
“好。”
南島撐著傘站了起來,轉身看著樂朝天問道:“這酒哪裡來的?”
“伍師兄之前買回來的,先前叫我們下去把酒搬上來,我本來想找師兄你去的,但是師兄你偷跑去偷懶去了,我隻好自己下去搬了。”樂朝天把兩壇酒擺在了樓外,回頭看著南島唉聲歎氣的說道,“師兄你這樣不好,怎麼能夠讓師弟動手去乾這種事呢?累死我了。”
“......”南島默然無語,隻是看著樂朝天在那裡歇了一下,又要把酒搬到樓上去,好奇的問道,“這是今晚便要吃火鍋了?”
樂朝天的聲音在樓裡傳來。
“今晚的雪應該還會變大一些,這是伍師兄說的。”
過了一會,樂朝天的身影在小樓上出現,站在小樓廊道上,探著頭看著這場雪,沉思良久,輕聲說道:“也許正是時候。”
樂朝天說了這一句話,便又消失在了小樓上,不知道在裡麵忙活著什麼。
南島看了許久,也沒有等到下文,轉回頭看著張小魚。
“師兄如何知道他便是師弟的?”
張小魚坐在崖坪邊,輕聲笑著,說道:“倘若不是師弟,自然不會這麼快活。”
師兄要想著太多的事情,自然很難快樂得起來。
隻有師弟什麼都不用想,有啥事都可以拋在一邊耍著賴皮叫著師兄。
才可以晃晃悠悠快快樂樂的哼著曲子在雪裡走著。
二人還在說著,小樓裡的樂朝天又伸出了頭來,看著南島說道:“師兄,去下麵劍宗裡把那些碗筷拿上來!”
“......”南島沉默了少許,看向張小魚,輕聲說道:“師兄。”
張小魚歪頭看著南島,想了想,說道:“實不相瞞,其實我是個聾子,師弟你想說什麼?我怎麼聽不見了?”
南島默然無語,撐著傘,向著山道下走去。
他倒是忘了,張小魚在南衣城的時候,就以輸牌賴賬聞名。
所以如果有時候師兄也耍賴,那就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