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你知道鼠鼠在哪裡嗎(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3443 字 9個月前

所以哪怕明明知道那些河岸乾枯的柳枝還會再綠。

胡蘆也隻是想著那是明年的事了。

街上有些燈籠舊了破了褪色了,人們也會將它們取下來,然後換上嶄新的,散發著熱烈的紅光的燈籠。

但那也是明年的事了。

街道的石板被踩得久了,也開始翹了起來,於是被人拿起錘子,砸去了邊角,像是一條渴死的魚一樣,翹著嘴巴呆呆地看著天空。

人們也會修的。

但那不是明年的事,也許要過很多年。

等到一些故事翻篇,人們靜了下來,再回看這座老城,心想那真難看啊,然後才會把它撬出來,換上一塊新的。

人們總在殘破裡,凋隕裡,向著更新的人間而去。

但那會是明年,或者更久的事了。

熟悉的師兄走了,也會有彆的師兄與他熟稔起來。

那也是更久的時候了。

胡蘆背著劍,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片看了很久都沒覺得有什麼變化的人間,突然便覺得它很是殘破,很是寂寥。

好像哪裡都不順眼,讓人想要把它們挖出來,種點新的,摘下來,掛個紅的,撬出來,換塊好的。

胡蘆這樣想著的時候,覺得心口很是悶。

他想像個小少年一樣,背著手跑進某條巷子裡好好地哭一哭。

但是他不是小少年了,他已經是大少年了。

十五歲,便是神河的小少年保護法都不會管他了。

所以他隻能悶悶地走在街頭,看著彆的小少年舔著糖葫蘆歡快地踏著雪離開。

有家酒肆換了個新燈籠。

紅豔豔地掛在簷下,胡蘆看著那裡,又轉頭看著天空暮色。

煙雲很重,所以隻有橘色的像打爛了熟透的果子之後流出來的汁液,而看不見那輪太陽。

於是胡蘆又看回了那個酒肆上掛著的燈籠。

紅色的燈籠紙下,有著明亮的一點。

原來你躲到這裡麵來了啊!

胡蘆這樣想著。

於是抬腿走進了酒肆。

已經十五歲的少年,光明正大地買了一壺酒。

於是少年也躲了起來。

背著劍走在街頭,整個人卻都躲進了那壺酒裡。

胡蘆喝著酒,沿著那條長街走了許久,而後便看見了那艘停在了河邊的小船。

鼠鼠大概也是看見了正在那裡喝酒的少年,但是並沒有什麼情緒,隻是靜靜地坐在船頭,瞥了一眼,便重新開始煮著酒。

胡蘆當然不知道鼠鼠在這裡。

但是當他一路隻是沿河而來的時候,便能夠說明了一些東西。

胡蘆在河邊大口地喝著酒,而後將酒壺丟進了河裡,背著劍,跨過了護欄,跳上了鼠鼠的小船。

大概是少年跳船,打破了一些平衡,導致鼠鼠停得很好的船,開始隨著河水向下漂了過去。

長街人來人往,有人被少年跳上船的聲音驚了一下,但是看了一眼,也沒有在意,繼續沿著長街說說笑笑地走著離開。

鼠鼠的酒是剛買的,她舍不得買什麼很貴的酒,於是也隻是在河邊買了一壺很便宜的酒,在一旁還有一張油紙,上麵有著半隻小燒雞。

少年胡蘆跳上船的時候,船身傾斜了一下,鼠鼠下意識地去扶爐上的那壺酒,卻摸到了爐子,被燙了一下,酒水還是灑出了不少。

倘若是以前,她肯定慌慌張張地跑進艙裡,去看她的錢還在不在。

胡蘆也是這樣想的,隻是並沒有想很多,那些才始喝下去的酒液還在肚子裡晃悠著。

所以他沒有等到鼠鼠開口,便平靜地說道:“青天道的人來了。”

鼠鼠愣了一愣,而後抬起頭來冷笑著說道:“那確實是好事。”

胡蘆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你什麼時候告訴的他們。”

鼠鼠坐在爐前,也沒有管隨著河水漂著的小船,平靜地說道:“你可以猜一猜。”

胡蘆靜靜地看著鼠鼠很久,而後緩緩說道:“算了,我不猜了。”

鼠鼠正想說什麼,頂著瓜皮頭的少年卻是突然一腳踹翻了她的小爐子,爐上酒壺滾了下來,酒水灑了一船。那些爐子裡的炭火也滾落了出來,滾落在鼠鼠那半隻還沒有來得及吃的燒雞上,一麵發出著滋滋的聲音,一麵又將一切燒成黑色的醜陋的模樣。

“我不想猜了,反正都這樣了。”胡蘆心中有著許多的東西在翻湧著,也許是才剛喝下去的酒水,也許是積壓了一個冬日情緒,一切都湧到了心頭,讓他喘不過氣來,所以少年急促地呼吸著。

鼠鼠錯愕地看著麵前也許喝醉了酒的少年,也許是刻意喝醉酒的少年。

暮色裡有寒光流轉。

是少年的劍。

如果不是,我一定會殺了你。

鼠鼠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被少年一劍砍在了肩頭。

鼠鼠吃痛向後退去,一麵捂著肩膀,看著麵色痛苦的少年,睜大了眼睛,怒罵道:“你瘋了嗎?”

“我沒有,是你瘋了。”少年握著劍逼近過來,“你明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卻依舊把那些事情告訴了青天道的人。”

鼠鼠深吸了一口氣,卻也平靜了下來,沒有再管肩膀上的劍傷,伸手握住了船邊的那根竹篙。

竹篙是新的。

那根斷了的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

但是故事是相似的。

隻是這一次發瘋的人,變成了當初的小少年胡蘆。

街頭的人們穿著厚厚的冬衣走在雪中,一轉頭便看見了這一幕。

滿街嘩然。

小少年胡蘆他們認得,那是人間劍宗最小的一個弟子。

鼠鼠他們也是認得的,那是遊行在南衣河上很多年的小妖。

所以在這條河上,那艘船裡,發生了什麼。

大概是人們的目光,讓胡蘆清醒了一些,他的劍停了下來。

但是鼠鼠沒有,她握著手中的竹篙,看著自己肩頭那一處血痕,心中萬千悲意流淌。

所以她看向麵前不遠處的少年,平靜地說道:“柳三月......”

世人都聽到了那一句柳三月,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鼠鼠要說這樣一個名字。

但是他們沒有聽到後麵的話。

因為原本已經放下劍去的少年,再度舉起了劍,一劍便劈向了站在舟頭的鼠鼠。

鼠鼠舉起竹篙想要抵擋。

但是少年已經十五歲了,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在劍宗門口,被鼠鼠按在地上差點殺了的小少年。

所以那一劍,鼠鼠沒有能夠擋住,一劍劈斷了竹竿,也劈散了鼠鼠身上的妖力。

於是少年的劍,再度砍在了鼠鼠的肩頭上,深深地嵌在了骨頭裡。

二人一同跌向了河岸邊的那些厚厚的冰層之上,翻滾著糾纏著。

鼠鼠臉上一片血汙,那柄劍依舊嵌在肩膀的骨頭中,滿是痛苦地被少年用膝蓋頂在了冰層之上,然而卻是淒慘卻也譏諷地看著麵前的少年笑著。

“柳三月沒有死......”

鼠鼠的話沒有說完,便聽見少年憤怒地吼叫著,而後一拳砸在了她的臉上,讓她後麵的話都被重新打進了肚子裡。

少年跪坐在鼠鼠身上,手中早已沒有握劍,隻是死死地揪住鼠鼠破舊的衣領,渾身顫抖著,手裡高舉著拳頭,卻遲遲沒有再落下去。

鼠鼠淒慘地笑著,滿臉鮮紅的血液,也滿是哀傷的淚水。

“你打死我吧,打死我,我就不說了。”

你打死我吧。

你打死我吧。

打死我,我才會不將那個故事告訴世人。

少年悲痛地叫喊了一聲。

而後手裡的拳頭砸了下去。

一拳一拳地砸著。

河岸冰層之上鮮血肆意地流淌著。

像是某些熟透了的果子被砸爛之後流出來的汁液。

人們終於在短暫的慌神之後,反應了過來,慌亂地跳下了護欄,將少年拉了開來。

鼠鼠安靜地躺在河麵冰層上,臉上血肉模糊,隻是睜著雙眼,再無聲息地看著這個冬日的天空。

少年淚流滿麵地看著那裡,而後掙脫了人們的手,向著河岸一頭撞了過去。

眾人匆匆將他攔了下來。

少年跪伏在地上,抱著頭嚎啕大哭。

......

狸笠終於趕在夜色到來前,到了南衣城中,走到了這片熱鬨的城裡,少年的心裡的不安終於消散了一些,在城中張望了一陣,摸了摸懷裡的那封信,而後開始沿著南衣河尋找著那一艘漂流在河上的小船。

遠處似乎有很多人圍著在那裡。

狸笠走了過去,拉住了外圍的一個人。

“你好,你知道鼠鼠在哪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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