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人間確實有著臨風曲。
隻是卻是樂朝天坐在小樓上自己橫笛而吹。
所以閒走人間,也許便是為了找一個給自己吹著臨風曲的孫郎?
......
南島一路走到了當初樂朝天撒幣的那個地方,兩處斷崖覆滿白雪,下方罅隙之中,天光落下,照著那個練著劍的小少年,劍光挑著暮色,如同金桔起落人間。
南島撐著傘在斷崖邊緣坐了下來。
遠處山雪之上,霞光如流,煙雲藹藹,大約人間輝煌,確實莫過於暮色照雪。
山間雪溪潺潺,偶有冬鳥不耐寒,劃破煙雲,向南而去,
晚風霞雲繞短笛,吹取人間漫漫。
南島靜靜地看著斷崖之下的一切人間。
什麼也沒有想,隻是看著。
身旁有白衣衣角翩然。
桃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南島身旁。
沒有捧劍,隻是負手立於一側,吹著人間晚風,與那個抬頭的少年相對無語。
一直過了許久,南島才開口輕聲說道:“我以前有過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桃花麵朝著人間,平靜地說道:“有,你以前最愛喝桃花酒。”
老子生平,獨立人間,最愛桃花酒。
南島歪著頭想著,好像確實是這樣,隻是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喝過那樣一壺加了桃花煮的酒了。
“是的,倘若不是喜歡桃花,我的心我,又怎麼會是一張隻有桃花的臉?”
南島輕聲笑著。
又從身後拔出了那柄桃花劍,橫在身前。
倘若很多年以後,這柄劍流落到人間,世人看著這般青黑的模樣,大概也不會明白這樣一柄劍,會與桃花這個名字有什麼關係。
但是它的名字確實就叫桃花。
南島看著劍鐔之上自己當初親手刻下的字。
桃花。
“我須一心向我。”
南島輕聲說道。
桃花平靜地說道:“是的。”
南島或許至此,才真正明白了我一心向我的意思。
所以他將手中桃花劍重新送入鞘中,而後站了起來,向著斷崖之下而去。
桃花並沒有問,隻是安靜地消失在了那處斷崖之上。
南島要去喝一壺桃花酒。
人間大雪,能夠喝到桃花酒的,隻有兩個地方。
一處人間劍宗一池。
一處天上鎮劍湖。
南島向著天上鎮而去。
......
草為螢今日沒有在花海中睡覺,而是在鎮子裡逗著那條老狗。
是以南島找了許久,才在鎮口長街儘頭的牌坊下,看見了蹲在那條老狗身旁的青裳少年。
“你怎麼在這裡?”
南島看著草為螢說道。
草為螢自顧自地逗著狗,說道:“那我應該在哪裡?”
應該在哪裡從來都是一個偽命題。
沒有人應該在哪裡,應該不在哪裡。
所以南島沒有繼續問下去。
草為螢逗了許久的狗,弄得那條老狗有些心煩意亂,翻了個身,背對著草為螢躺下了,草為螢才停了手,站了起來,看著南島說道:“你今日來做什麼?”
南島想了想說道:“我今日不該來嗎?”
草為螢輕聲笑了起來。
二人沿著鎮上長街隨意地走著。
南島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在這條鎮子上走過了。
鎮子似乎比以前熱鬨了許多,行人依舊是閒適地走著,遠處有著打鐵聲,有飯菜的香氣從街頭飄向街尾,大約是燉蘿卜,還有青椒炒肉,街邊有人開始炒著茶葉,可惜茶香沒能蓋過那些食物的香氣。
鎮上依舊飛著各種飛花落葉,偶有幾片淺紅青綠在風裡落向了那些黑色簷角之上。
“鎮子似乎大了許多。”南島看向一旁的草為螢說道。
“鎮子當然是會大的。”草為螢微微笑著看著街旁那些坐在落花石板上休息的行人們。
鎮子當然是會大的。
就像那些在春日裡掙破骨朵的一抹紅色一般。
慢慢變得熱鬨,變得匆忙。
南島這樣想著,於是很多東西都開始生動起來。
草為螢看向一旁的南島,微笑著說道:“你好像有些愁緒還在眉宇裡沒有散去。”
南島站在傘下緩緩說道:“是的,因為有時候難免會做錯一些事情。”
草為螢笑著說道:“會做錯事,也便意味著會做對事。總要做了才知道。”
南島安靜地點著頭,沒有說什麼。
“你應該想喝點酒。”
草為螢舉起自己的酒葫蘆晃了晃。
南島看了一眼草為螢手裡的酒胡蘆,說道:“確實是這樣,不過我想喝桃花酒。”
草為螢眯起了眼睛,看著鎮子裡的春光,笑著說道:“桃花酒啊,確實可以,不過鎮子裡沒有人愛喝這種酒。你要自己去摘桃花。”
“我已經摘來了。”
南島懷裡自然已經摘了一懷的桃花。
草為螢歪頭看了南島許久,而後說道:“看來你垂涎已久了。”
南島輕聲笑著說道:“是的,已經有一段路了。”
從嶺南斷崖到天上鎮的那段路。
二人正好走到了一家酒肆門口,於是便走了進去。
南島走進去的時候,便愣在了那裡,酒肆掌櫃同樣是個青裳少年,南島轉頭看向一旁的草為螢。
草為螢隻是輕聲笑著,說道:“這處人間還沒有完成,所以一些藏起來的東西,就暫時套用了我自己的模樣。”
“他們也是你?”南島想著人間無數草為螢這句話。
“有時候是,有時候不是。”
“什麼時候不是,當他們釀的酒太難喝的時候。”
“......”
草為螢讓酒肆的掌櫃拿來了一個三腳小矮爐,擺在了桌麵上,又拿來了一個銅壺,裡麵倒了酒,加了桃花,二人便坐在窗邊,看著臨窗春色,開始煮著桃花酒。
“今日為什麼想喝桃花酒?”
草為螢喝著自己的胡蘆裡的酒,看著南島說道。
南島輕聲說道:“因為我突然意識到,我活得很是淩亂,想要找一下自己,聽桃花說,我以前最愛喝桃花酒,所以便來試一試。”
草為螢笑眯眯地說道:“如果找不到呢?”
南島看著一旁的小矮爐,爐上正在緩緩漂著熱氣,就自然是已經提前溫過的,春日溫酒,倒也不稀奇。
看著那個酒壺許久,南島倒是淡然地說道:“如果找不到,那就找找彆的。師弟說總要找到歡心,才能寧靜。”
草為螢輕聲笑著說道:“確實是這樣。”
臨窗對著長街,春光裡人來人往,分明是躍動的熱鬨的畫麵,卻頗有些畫卷一般的安靜。
南島看著對坐那個帶著閒適笑意的青裳少年,卻是想起了什麼,問道:“你上次不是說,要去看看我師弟?”
草為螢轉過頭來,看著南島笑眯眯地說道:“已經看過了。”
“看過了?”南島有些好奇。“什麼時候?”
“他在嶺南一劍斬落關外白梅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