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聲音平靜地說道。
那人乖乖地站在了那裡,站在雪中攏著袖子彎著眉毛很是討好地看著竹溪笑著。
“大人還有事嗎?”
竹溪向著坡下走去,停在了那人身前,而後將懷裡的錢袋拿了出來,鬆開帶子,伸手從裡麵抓了大部分錢出來,而後將錢袋子丟給了那人。
在巷外下坡等著的,自然便是那片院子的主人。
雖然被二人嚇跑了,但是大概還是抱了一些希望,雖然對於能夠收到租金不再有想法,但是還是想看看那個山河觀的道人,是住下來,還是走了,要是走了,便可以繼續找租客,所以便戰戰兢兢地躲在這裡偷看著。
此時看著竹溪將那個鼓鼓囊囊的錢袋拿出來,那人倒也有些喜上眉梢,雖然看見竹溪將大部分錢取了出來,但是也沒有在意,畢竟有總比沒有好,於是笑嘻嘻地接過了那個錢袋。
“多謝大人,剩下的,大人拿走便好。”
竹溪平靜地說道:“我要你的錢做什麼?”
那人愣了一愣,看著竹溪手中的錢,遲疑地說道:“那這是?”
竹溪將手裡的錢同樣拋向了那人懷中,而後便擦身而過,那人連忙撩起衣服下擺慌亂地接著,然後便聽到竹溪淡淡地說道:“自己去城居司與城貿司交罰金。”
那人還想掙紮一下,隻是還沒來得及轉身去追那個天獄的大人,便聽見身後巷子裡傳來一聲輕笑。
回過頭去,便看見那個山河觀的道人抱著臂倚在巷口,笑眯眯地看著這邊。
大概覺得很是有趣。
那人忐忑地笑了笑,正想把那些錢還回去。
那個道人卻隻是揮了揮手,而後便走回了巷子裡。
神河的律法向來很嚴格。
所以大概他要上府衙前的公示榜了。
風雪裡似乎有些細微的,渺遠的鐘聲。
那人唉聲歎氣地蹲了下來在雪裡摳著一些灑落的錢幣。
隻是摳了沒多久,便聽見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傳來。
那人抬起頭來,便看見那個山河觀的道人卻是去而複返,便停在了自己身前。
“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討好地捧著手裡的錢,笑道:“張三,真人,小的叫張三。”
“張三.....”陳青山輕聲笑著,說道:“叫張三的人可不多。”
雖然人間都知道張三這個名字,但是會取名叫張三的,大概確實不多。
“還有,你也不用叫我真人,雖然可能有彆的道人喜歡被叫做真人,但是我不喜歡。”
張三聽著陳青山這句話,有些惶恐地想了想,說道:“那我應該叫什麼?”
陳青山從袖子裡又摸出了一個錢袋,丟到了蹲在地上撿著錢的張三懷裡,輕笑著說道:“叫我神仙吧。”
張三聽到這個稱呼,卻是有些猶豫。
雖然世人很多年前,確實有稱呼那些修道之人為神仙的說法。
但是當下人間,卻是很少有這種稱呼了。
因為當今陛下,大概不是很喜歡有人想著成仙。
“你叫我神仙,天獄的人不會敢有什麼想法。”陳青山笑眯眯地說道,“你隻管大搖大擺地叫著陳神仙,你們的竹溪大人不會有一句多話。”
張三抬頭看著這個年輕的道人,猶豫了許久,開口說道:“好的,陳神仙。”
“幫我去買些東西。”陳青山繼續說道。
張三看著自己懷裡的另一個錢袋,明白了為什麼這個道人去而複返了。
“神仙要買些什麼?”
陳青山想了想,說道:“當然是讓人快樂得如同神仙的東西,比如酒,比如好吃的,再買一些雜貨吧,比如小椅子,小火鍋之類的。”
張三忙不迭的點著頭,地上還有幾枚錢也不撿了,抱著錢袋便向著下方雪中長街裡走去。
陳青山笑眯眯地看著張三遠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會吃一些回扣。
總之張三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容易讓人覺得是個法外狂徒的樣子。
陳青山笑了許久,而後驀然轉身,衣袍於雪中紛飛不止,滿身道韻擴散而出,一指向著巷子裡點去。
巷中鐘聲朗然,有人一劍斬斷風雪,也攔住了那突然而來的山河一指。
“其實我覺得神仙不好聽,不如叫做仙人,也許更好一些。”
那個不知何時出現在巷中的黑袍劍修平靜地將劍送回鞘中,而後接住了方才鬆開的傘,站在樹下,看著巷口的陳青山說道。
陳青山收回了道韻,垂下手來,靜靜地看著槐樹下的那個人。
大概木旁確實有鬼。
“仙人是出世的,而神仙是入世的可以被供奉的敬仰的。”陳青山平靜地說道,“所以我是神仙。”
黑袍劍修倒是愣了一愣,說道:“哪來的說法?”
“我說的。”
巷子無語良久。
“山河觀的人,大概確實都是些奇才。”
“自然是。”陳青山說著,目光落在了劍修手中之劍上,而後輕聲說道,“落葉寒鐘,流雲劍宗葉寒鐘。”
黑袍劍修左手輕輕輕摩挲著劍柄之下的劍格,巷子裡有著輕微的鐘聲響起,平靜地說道:“是的。”
陳青山靜靜地看著執傘提劍立於樹下的流雲劍修許久,而後淡淡地說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葉寒鐘平靜地說道:“前些日子,你去劍宗裡,找了我師弟寒蟬,讓他去殺一個人。”
“是的。”
“我覺得不妥。”
陳青山眯著眼睛看著他,說道:“為什麼不妥。”
葉寒鐘輕聲說道:“我的價錢,比他公道,所以不妥。”
陳青山平靜地說道:“當初大澤裡,你去殺過柳三月。”
葉寒鐘並不好奇陳青山是如何知道那些大澤中的事,隻是緩緩說道:“是的,可惜他被人救了。”
“所以我找寒蟬,而不是你。”陳青山平靜地說道:“我們河宗的人,不會殺柳三月,而你們會,所以我們不是一路人,既然不是一路人,哪怕價錢再公道,我也不會找你葉寒鐘。”
葉寒鐘輕聲說道:“那確實可惜。不過我很好奇,你為什麼一直站在巷子口。”
陳青山冷笑一聲,說道:“因為大概離流雲劍宗的人太近了,便不是談價錢是不是公道了。”
所以陳青山會和陳懷風近身而談,卻始終和葉寒鐘隔著一整條巷子。
葉寒鐘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長劍,歎息一聲說道:“這更可惜,但是如果我一直站在樹下不走呢?”
陳青山抬起手來,身周有道風環繞,平靜地說道:“那麼大概我們要進山河之中好好談一談另外一些事了。”
葉寒鐘在樹下站了許久,而後輕聲說道:“算了,你陳青山太難殺了,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我來了的。”
陳青山平靜地說道:“大概是風雪吹過你的劍,人間響起了一陣鐘聲的時候。”
葉寒鐘低頭看著自己的劍,而後輕聲說道:“下次我會注意的。”
葉寒鐘撐著傘走出了樹下,向著巷子另一頭而去。
“下次注意也沒有什麼用。”
陳青山站在巷子裡,看著葉寒鐘在雪中離開的背影,平靜地說道:“因為下次,我的傷就好了。”
“所以如果還有下次,那就隻能是下輩子注意一些了。”
葉寒鐘在雪中安靜地走著,輕聲笑了笑,說道:“注意什麼?”
陳青山緩緩說道:“注意不要遇見一個叫陳青山的人。”
風雪滿巷。
葉寒鐘走了許久,淡淡地說道:“下輩子的事,下輩子再說。”
一直到那個流雲劍宗的劍修離開了巷子,陳青山才重新向著那處小院子走去。
推開被風雪掩上的院門。
陳青山眯著眼睛輕聲說道:“看來這場風雪確實不是那麼平靜。”
院裡有人輕聲咳嗽著,說道:“是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