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有些忐忑地停在了雪中,抬頭看著那條向上而去的巷道,深吸了許久的氣,才安慰著自己說道:“自信點,就是因為下雪的原因,所以那些東西都漲價了。”
“是的,就是這樣,你絕對沒有坑那位神仙的錢。”
“對,就這樣。”
張三抱著滿滿的一大桶東西,開始氣喘籲籲地向著巷子裡走去。
桶裡有著吃的,還有小椅子,小火鍋那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張三大概賺了一些錢,倒是頗有興致地給這個拿來裝東西的桶取了個名字,叫做全家桶。
爬上了那個上巷的坡,張三卻是第一次覺得這條巷子很是討人厭。
雖然很多時候,這處巷子風光都是極妙的,山月升起之時,臨巷而立,俯瞰人間,上下風光迥異,頗為壯麗。
但是下雪的時候卻是很痛苦。
往年的時候,總會有人在這條巷子裡摔斷腿。
這也便是每年冬天的時候,這條巷子便冷清下來的原因。
張三便差點摔斷腿。
摔斷腿倒是小事,主要懷裡還抱了一大桶的東西,如果把這些摔了,自己可沒法和那個山河觀的人交代。
不過還在這樣的事並沒有發生,張三有驚無險地走到了巷子裡,休息了一陣,而後繼續向著巷子深處那棵如同一柄白傘一樣的槐樹下走去。
隻是走著走著,張三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巷子裡沒有種梅花,為什麼自己會嗅到梅花的香氣?
張三停在了槐樹下,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總覺得巷子裡似乎有些古怪的意味。
正在猶豫著,卻是驀然聽見了院子裡傳來了一陣咳嗽聲。
而後院門被打開了。
一個彎著腰不住的咳嗽著的道人麵色蒼白地從裡麵走了出來,抬眼看了一眼張三,而後繼續咳嗽著,向著巷子外麵走去。
張三驚恐的看著那個道人。
道人道袍之上許多血色,像是許多盛開的紅梅一樣。
張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慌忙放下桶向著裡麵小跑進去。
才始走進去,張三便愣在了那裡,先前那個租了自己院子的山河觀道人便坐在門口,同樣在不停地咳嗽著。
就像先前走出去的那個人,染了一些風寒,然後把風寒傳給了他。
院裡依舊不停地下著雪,隻是在那些雪中,有著一些血色,像是不知生在何處的一樹梅花,忽然在這個院子裡探出了一條枝條一般。
“陳神仙?”張三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您沒事吧。”
陳青山不住的咳嗽著,而後抬手擦了擦唇角,站了起來,向著院子裡走去。
“無事。”
陳青山的聲音很輕,很溫柔,聽得張三有些頭皮發麻。
“那......”
張三還想說什麼,陳青山卻是繼續說道:“先前要你買的東西,買回來了嗎?”
“買回來了,就在外麵,我幫您搬進來。”
“嗯。”陳青山點了點頭,繼續在院子裡被雪覆過的道上走著。
分明院子並不寬敞,但是當張三將那個木桶搬進來的時候,陳青山依舊沒有將那條路走完。
“把門關上。”
陳青山的聲音依舊很輕,張三沒有來得及多想什麼,隻是按照陳青山的吩咐去做著。
把那桶東西放在了院門旁,而後轉身將院門向外合了上去。
“還要.....”張三關好了門,正想回頭問陳青山還要做什麼,便看見那個山河觀道人,驀然向著雪中倒了下去。
“陳神仙!陳神仙!”
張三驚慌失措地向著雪中跑了過去。
院子裡隻有張三踏雪的聲音。
張三蹲在了陳青山身前,猶豫了一下,將陳青山翻了過來,果然身下那些雪中,已經滿是鮮血,在陳青山的胸口處,插了一枝落儘了白梅的梅枝。
張三滿手鮮血地坐在一旁,有些欲哭無淚。
完了,自己罰金還沒交,便要攤上命案了。
張三啊張三,你怎麼這麼倒黴啊。
話說您老人家不是神仙嘛,怎麼說倒就倒啊。
張三想著先前那個開門走出去的,像個病秧子一樣的道人。
看來那也是個神仙。
神仙打架,怎麼自己遭殃?
張三平複了一會,而後伸手到陳青山鼻前探了一下,而後又歡喜了起來。
他媽的,還有氣!
還沒死。
張三欣喜地站了起來,抬手伸到陳青山腋下,拖著他向著簷下而去。
“陳神仙啊,陳神仙,你撐住,我等下就給你去叫大夫來,等我救了你一條命,倒時候可得換你叫我一聲活神仙了。”
張三一麵絮絮叨叨地念著,一麵在雪地裡把陳青山拖上了院子裡的台階,平放在了簷下。
又檢查了一下,發現確實沒有彆的傷口,隻有那一處紮在心口的梅枝。
張三看了一下,咕噥著:“也不知道城裡的大夫能不能救。”
不過能不能救,總要將人叫過來看一看才行。
倘若這是槐都的話,那肯定就能救。
很多年前槐安後帝李阿三,被人把心臟挖出來,都給接了回去,好端端地活著,跑去了磨劍崖送死,心臟插一支梅枝,那根本就不叫事。
可惜是南方山月城,不是北方槐都。
張三穿過了雪幕,又彎下腰抓了一把雪,把手上的血擦乾淨了,才跑去院門那邊,打算開門出去。
隻是在他快要摸到院門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卻是突然變了一個模樣。
自己哪裡還在院子裡,分明處於一片殘破的風雪山河之中。
身邊便是一條大河,滔滔而去。
張三愣了一愣,回頭看去。
隻見那個山河觀的道人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那身黑色的道袍之上,卻是有著許多道文浮現,在風雪中不斷地擴散開來。
而後化作了一整片高山河穀,將整個院子都籠罩了進去。
哪還有什麼山月城中的某處巷子裡的小院子。
張三大概當不成活神仙了。
陳青山睜開了眼,麵色蒼白,不住地咳嗽著,而後抬手,將胸口的那一枝梅枝拔了出來。
梅枝被拔出的瞬間,整片山河之中,風雪狂躁地吹著,張三不知所措地蹲在了大河邊,看著遙遠之處坐在風雪山頂的那個山河觀道人。
原來真的是陳神仙?
張三目瞪口呆地看著。
陳青山靜靜地看著手中那一枝來自關外某株白梅樹上的帶血的枝條。
陳青山當然不是那麼好殺的。
更何況,他雲竹生,本身便是在磨劍崖上,受了極為嚴重的劍傷。
陳青山抬手將那一枝梅枝丟向了山下,而後看向蹲在大河邊不知所措的張三,咳嗽了兩聲,說道:“聽說你想讓我叫你活神仙?”
張三慌忙擺著手說道:“沒有沒有,我瞎說的,我哪敢啊。”
陳青山唇角有些笑意,隻是大概因為麵色過於蒼白,所以看起來並不是那麼好看。
張三蹲在河邊,抬頭看著風雪山上的陳青山,想了想,說道:“陳神仙沒事了?”
陳青山咳嗽著輕聲說道:“你被人在心口捅了一劍,會不會沒事?”
沒事?
有逝得很。
張三在心裡吐槽著,倒也不敢真的說出來,隻是搖著頭,說道:“我會死。”
“是的。”陳青山輕聲說道,“我也會。”
“那......”
張三猶疑地看著風雪之中的陳青山。
“因為我是人間小聖人,是天下陳神仙。”陳青山輕聲笑著說道。
陳青山自然不是小聖人,也不是什麼神仙,隻是那一枝梅枝,穿過肋骨的時候,並沒有完全插入那顆心臟中,而是捅進了一片山河。
也便是張三所見到的,這片有些殘破的山河。
“但你確實可以做一個活神仙。”陳青山緩緩說道。
張三愣了一愣,說道:“要我去叫大夫嗎?”
陳青山輕聲笑道:“不用,你把買回來的酒拿過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