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陳神仙與陳真人(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2400 字 9個月前

張三在這片山河裡四處張望著,終於看見了在不遠處的那個木桶。

而後頂著風雪跑過去,從桶裡抱起了那壇酒,向著山上走去。

張三沒有問為什麼,畢竟陳神仙說什麼,就是什麼。

一直爬了許久的山,張三才終於站到了陳青山身前,將那壺酒遞給了他。

陳青山卻是沒有接過來,隻是輕聲咳嗽著說道:“你把酒水向著這片山河撒下去,不要撒太多,半壇就行。”

張三提著酒壇子,卻是有些不明白。

“這是要做什麼?”

“洗傷口。”陳青山平靜地說道。

“洗傷口?”

張三看著陳青山心口,說道,“傷口不是在這裡嗎?”

陳青山抬手指著這片山河說道:“傷口在這裡。”

張三順著陳青山所指的方向看去,而後怔怔地站在那裡。

渺遠山河風雪之中,有一線浩大粗糙的痕跡,如同被撕裂了一般,橫亙在天地之間,有著許多血紅色的暮色在那些被撕裂的邊緣湧動著——也許確實是血。

“這是我的本源山河。”陳青山平靜地說道,“它受了傷,自然需要洗一洗。”

張三聽得似懂非懂,但還是揭開了酒封,雙手抱著壇子,向著天地山河中傾灑而去。

那些酒水落入風雪之中,瞬間便被席卷而去,化作漫天道韻,擴散向整個人間。

而後那一線被撕裂的痕跡之上,卻是有著無數道文升起。

張三還在懵懵懂懂間。

身旁的陳青山便已經麵色蒼白地抬起了一隻手,靜靜地看著那些山河裡深藏的道文。

“你在想什麼呢,師弟?”

張三轉頭看著這個山河觀的道人,品著他話語中的那些意味,隻覺得有無數寒意而來。

但來的不是寒意,而是滿目山河之影,環繞在陳青山身周,這個來自山河觀的道人麵色蒼白,悶哼一聲,然而眸光冰冷,一指點出。

山河風雪浩蕩,彙聚在那一指之間,瞬間落向了那些被梅枝撕裂的山河之處。

張三試圖看清那邊的景象,然而人間山河錯亂,風雪倒卷,萬千金光自道文中湧現,張三什麼也沒有看清,隻覺得雙眼刺痛,於是抄起衣袖蒙住了眼睛。

一直過了許久,風雪止息,張三才聽見身旁道人聲音虛弱地說道:“你可以睜開眼了。”

張三放下了袖子,而後呆呆地站在了山頭。

風雪已然褪去。

滿目山河,春光如流,遠山空靈,溪河清秀,遠處懸掛著一道彩虹,大概便是那些被灑向天空的酒水。

然而這樣的畫麵隻是維持了一刹那,眼前一切便再度變成了風雪之中的那個小院子。

身旁的陳青山安靜地坐在那裡,心口不住地淌著血。

張三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陳青山卻是已經從他手裡拿過了剩下的半壇酒,提到心口處,傾斜壇身便淋了下去。

這自然也是在清洗傷口。

一直到那些血色被衝洗而去,陳青山才將酒壇子送到唇邊,一飲而儘,俯下身子劇烈地咳嗽了許久,而後才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張三說道:“摻水了。”

張三:“......”

而後老老實實地從懷裡摸出了那個偷偷扣留的錢袋。

陳青山平靜地說道:“想要我叫你活神仙,那便再去買一壇酒來。”

張三忙不迭地點著頭,而後向著院外而去。

“要是還是摻水了,大概我會送你去見真的活神仙了。”

張三渾身抖了一抖,匆匆開門而去。

陳青山目送著張三離去,而後捂著嘴唇,俯下身子,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著。

一直咳了許久,陳青山才重新在簷下坐正,靜靜地看著掌中那些血色,轉頭向著北方看去,什麼也沒有說。

一直過了許久,張三才重新頂著一頭雪,回到了院子裡,提著一壇酒,誠懇地說道:“陳神仙,這次我親自監督著的,他絕對沒有摻水。”

陳青山倒是沒有接過來,隻是說道:“你放在那裡吧。”

“好嘞。”

張三對於自己這次跑腿十分滿意。

把酒壇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旁,卻發現身旁的陳青山正在靜靜地看著自己。

“我改主意了。”

陳青山的聲音很是溫柔。

張三嚇得連忙趴在雪地裡不停地磕著頭。

“真的沒有摻水啊,陳神仙你要相信我啊!我是良民啊!”

陳青山平靜地說道:“神仙二字,不好聽,你還是叫我陳真人吧。”

張三愣了一下,一頭真磕了下去,磕得嘣嘣響。

陳青山撐著地麵,站了起來,輕聲歎息著說道:“神仙不好做,我還是做真人吧。”

張三自然不明白什麼意思,兀自捂著磕猛了鮮血淋漓的額頭,在那裡發著愣。

陳神仙不好聽,陳真人呢?

大概踢館去了。

過了許久,張三才看著站了起來,看著人間這場大雪的陳青山,說道:“真人又是什麼意思?”

陳青山平靜地說道:“就是做該做之事的意思。”

張三依舊沒懂。

“沒事了,你走吧。”

張三捂著額頭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院子。

陳青山獨自站在簷下,而後又不住地咳嗽著,咳得滿院風雪不止。

......

風雪街頭有人彎著腰,同樣也在咳嗽著。

有路人看見他這般模樣,很是好心地給他遞了一把傘。

然而這個病懨懨的,衣裳單薄的道人,隻是搖了搖頭,拒絕了那人的好意,繼續向前走著。

竹溪便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一直到道人走近了一些,才淡淡地說道:“你們山河觀,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夠安寧下來?”

年輕的道人,從北方關外一路走來的道人,一身紅梅血色的道人。

雲竹生抬起頭來,扶著路邊的欄杆站穩,又咳嗽了一陣,才輕聲說道:“總比天獄在人間吵鬨了一千年要安寧。”

竹溪平靜地說道:“天獄名聲雖然差,但我們不是攪亂風雨的人,隻是司其職謀其事而已。”

雲竹生輕聲笑著,抬起頭來,看著麵前這個的出身道門的天獄之人,而後說道:“你林梓觀的前輩們,可不是這麼想的。”

“你也知道那是前輩,林梓觀現在比什麼地方都寧靜。”竹溪緩緩說道。

雲竹生並沒有說什麼,隻是不住地咳嗽著,惹得那些過路人都是不停地看了過來。

竹溪靜靜地看了他許久,而後說道:“看來你也傷得很重。”

雲竹生站在雪中,麵色蒼白卻也平靜。

“畢竟他是師兄,是曾經的山宗大弟子。”

“既然知道是這樣,為什麼還要去找他?”

“隻是恰好路過,也恰好看見他在那裡,於是便嘗試了一下。”

雲竹生說得很是平靜。

竹溪沉默了少許,說道:“隻是恰好路過,都想殺了他,看來你們山河觀之中,確實兄友弟恭,師徒和睦。”

“是的。”雲竹生輕聲說道,“我們山河觀是這樣的,你要不要也入觀?”

竹溪冷淡地說道:“還是算了。”

雲竹生鬆開了護欄,繼續彎著腰咳嗽著,向著長街儘頭而去。

竹溪轉過身,看著這個在風雪裡走得頗有些狼藉之意的年輕人,皺了皺眉說道:“你要去哪裡?”

雲竹生的聲音從風雪裡傳了過來。

“去南方,去南方殺個人。”

竹溪沒有再說什麼。

去南方殺人也好,在北方殺人也好,終究是與他們天獄無關的事。

隻是當他們路過山月城,他總要來看看。

與山河觀的人相比,天獄也許才像是人間可愛的忠誠的小情人。

那個身影已經漸漸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竹溪卻是有些好奇。

嶺南會不會攔住這個,病懨懨的,跌跌撞撞的,穿越了大半個人間去殺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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