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處被山雪環繞著的山穀,在鎮子裡看的時候並不是很遠,但是走在路上的時候,其實也是有著一段很是漫長的距離。
李青花牽著張小魚的手,一路走了很久,才終於終於停在了那處山穀附近。
雪中暫時沒有什麼風,所以這處山穀很是寧靜,靜靜地臥在雪中,最當先的是兩處山崖,中間有著大片的斷口,才形成了這樣一個山穀的入口。
穀中有著許多的植株,蓋了一些雪,但是依舊可以看得出來,倘若沒有雪的時候,穀中應該是繁花遍地的模樣。
穀口很寬,但是山崖的最上端,那片空隙並不寬廣,於是就像一扇門一樣,拱衛在山穀的入口。
山崖邊有著一些小道。
李青花與張小魚便從那裡踩著雪一點點的爬了上去。
穀上有兩處崖坪,但是二人隻是留在了其中一邊,在邊緣掃去了雪,撐著傘依偎著坐了下來。
“好安靜啊。”
李青花頗有些失望地感歎著。
張小魚想了想,說道:“也許是風還沒有來。”
李青花點了點頭,坐在山崖上四處張望著,而後驀然在一片雪色裡的山穀之外的不遠處,看見一朵頂雪而立的青色之花。
那是一個院子。
就像張小魚說的那樣,有著白牆青簷的院子,有著覆著雪的小花之坪,中間立著一朵青花一樣的小樓,但是同樣是安靜的。
因為這場小雪隻是靜謐地落著,沒有晨暮山溪之風。
其實院外還有很多東西是張小魚沒有說的。
譬如一條雪裡小道,安安靜靜地在院外雪中蜿蜒而去,儘頭是那條曾經在平林裡消失了的清澈的覆雪溪流。
一路上還有很多的竹子做成的東西,有半架沒有完成的水車落在溪邊。
“那是引水的東西,倒時候我們就可以不用走很遠去溪邊挑水了。”張小魚微微笑著說道。
“那真好啊!”
李青花很是感歎很是驚歎地說著。
張小魚輕聲笑著。
“以後有彆的想法了,還可以弄更多的東西出來。”
“嗯嗯。”李青花點著頭說道,“那我們以後要靠什麼謀生.....”
李青花的問題還沒有問完,便停了下來。
雪裡起風了,風從山邊而來,所以吹起穀音如琴。
滿崖琴音清澈悠然,如山鬆之濤,葉落之潮,天地之間無比安寧,仿若隻剩下了這一種聲音一般。
李青花癡癡地聽著。
這一場山風吹了很久,滿崖細雪橫斜,縱使二人撐著傘,也不免身上落了許多雪。
肩頭有雪,眉梢也是。
隻是二人並沒有淋雪白頭。
李青花有些歎惋地看著張小魚的頭上,那裡沒有雪。想來自己的頭上也沒有。
隻是那柄傘是張小魚撐的。
風雪既然可以覆過張小魚的眉梢,自然也曾覆過李青花的青絲。
山風在小雪中漸漸停了下來。
滿穀鬆濤之聲,也漸漸低落下去。
李青花卻是突然忘記了自己先前想要說什麼。
而張小魚卻低聲地開了口。
“其實,我還不能回來。”
李青花怔怔地看著張小魚。
後者抬起了頭,看向人間山雪。
山雪白頭,但是這個白衣劍修沒有,隻是撐著傘,安安靜靜地坐在崖邊。
張小魚並沒有和李青花說自己的那些故事,隻是目光哀傷地看著這個青花一樣柔柔弱弱的女子。
“也許要很久,也許再也回不來了。”
但是李青花,我也許再也不能這樣子活在人間了。
“人間是很好看的,你要慢慢看下去。”
李青花驟然攥住了張小魚的胳膊。
但是這個背著劍鞘的年輕人隻是輕聲地哀傷地笑著,而後看向了山崖的對麵。
山崖的對麵也是山崖。
李青花茫然地轉過頭去,看向對麵。
那裡有一個白衣劍修正站在雪裡,沒有撐傘,安安靜靜地沿著崖邊的小路,向著崖下走去。
李青花轉回頭來,想要問張小魚那是怎麼一回事。
隻是轉回頭來,卻發現自己好像失語了一般,什麼也說不出來。
而且。
自己並沒有攥住那個白衣劍修的胳膊。
隻是緊緊地握著那柄傘。
李青花怔怔地看著身旁的空地,又看向斷崖對麵的那個正在安安靜靜的在雪裡離開的張小魚。
她想要站起來,追上去,但是什麼也動不了,隻是怔怔地坐在那裡,高高地撐著那柄傘,就像身旁依舊坐著一個比她高了許多的白衣男子一般。
於是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白衣身影,混入了風雪之中,再不見了蹤影。
穀中風聲又起了。
是從溪邊來的。
溪風如瑟。
很是淒婉。
風雪裡隻剩下了遠處那個小院子,還有一朵頂雪而立的青花小樓。
溪風吹來了很多風鈴與木製琴瑟穀的聲音。
......
李青花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了過來。
柔柔弱弱地坐在灶前烤著火的姑娘站了起來,穿過了細雪矮簷的院子,打開了門。
門外是那個粗粗壯壯的木匠,手裡捧著一個特意染了青色像是青花一樣的琴瑟穀,伸著一隻手,正做著一個推門的動作。
看見李青花這麼快便開了門,木匠愣了愣,收回了手,撓著頭說道:“我擔心院子裡雪太多,你不好走,所以就想著先推門了。”
李青花隻是沉默地看著門外的木匠。
木匠見李青花沒有說話,便將手裡的那個琴瑟穀伸了過去,想了想,又縮了回來,抬手往著簷上掛著。
“你要的琴瑟穀我已經做好了,我幫你掛在上麵吧。”
木匠自顧自地說著。
李青花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用了,我突然又不想要了,麻煩你了。”
木匠愣在了那裡。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是還是將那個琴瑟穀取了下來,在手裡來回的翻看著,嘴裡囁嚅著,但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門口柔柔弱弱地穿著青花小裙的姑娘,很是愧疚地看著木匠。
“對不起。”
木匠轉回身去,向著巷子裡走去,笑了笑,說道:“沒關係的,等你什麼時候想要了,我再給你送過來。”
李青花點了點頭。
木匠歎息著拿著那個琴瑟穀在巷雪裡走著。
走了一陣,卻是驀然轉回了頭,怔怔地看著那扇院門。
門口穿著青花小裙的姑娘正在安安靜靜地看著自己。
李青花歉意地看著轉回頭來的木匠,而後轉過身去,將那扇門重新合了上去,靜靜地站在門後,而後靠著門,背著手,安靜地呼吸著。
院子裡有些年末的風落下,吹著那身青花小裙不住的翻飛著。
就像那天張小魚和老婦人依舊站在門外一樣。
李青花隻是看不見了,而不是聽不見了。
張小魚的聲音,她又怎麼會聽不出來呢?
但是李青花也看得見了,也許是當她踏入那片夢境的時候,也許是當她第一次從夢裡醒來的時候。
所以她低下頭來,看著門後那柄帶著風雪的傘,傘上有些道文正在緩緩散去。
隱隱約約的,是山河二字。
所以自己大概真的與那個白衣的年輕人去過了一場琴瑟穀。
在一場山河風雪之中。
李青花看了很久,眼中滿是淚水。
“張小魚,你可真是個王八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