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孩童驚訝了許久,睜大了眼睛看著身旁的那個看起來很是年輕,隻是有著一頭白發的女子。
她的手裡似乎也感受不到什麼脈搏,隻有偶爾的一刹那,才能有一些血液湧動的細微動靜。
秋水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安靜牽著孩童的手,向著那些流淌著暮色的河水之中走去。
孩童並不驚訝,有時候鎮子裡也會有些人往來,那些人經過的時候,有時候會走溪邊的橋,有時候會直接踏水過去。
好像孩童再長大一些,身體裡的妖力再濃鬱一些,他似乎也可以這樣。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要長到多大才可以。
孩童的妖力連一陣風都沒法吹起。
二人穿過大河而去。
孩童鬆開了那個女子的手,正想說些什麼,便看見了正對大河的那一片楓林裡,有人穿過了林子走了出來。
停在了二人身前不遠處,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妖主想見崖主一麵。”
秋水隻是靜靜地看了他一眼,而後重新握住了孩童的手,並沒有理會他,沿著長河緩緩走去。
那人猶豫地站在原地,看著二人的背影,而後又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走了沒多遠,才終於在一處秋水繞過秋山之處停了下來。
那裡有一條小道向著林中而去,便在道旁不遠處,有著一處破舊的草廬——看起來也許有很多年的曆史了。
孩童有些茫然地跟著秋水停在了那裡,隻見身旁女子靜靜地看著那處草廬,而後平靜地說道:“要見我,就先讓妖族下山。”
這句話自然是對那個一直跟在二人身後的那個妖族所說的。
那人沉默了許久,而後轉身離開了這裡。
孩童回頭茫然地看著那人離去,不知道這樣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妖族不是一直都在山下嗎?
不是說山上的那些,隻是在守著妖族的祖地嗎?
秋水並沒有向身旁的孩童解釋這些東西,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霞光浮流的秋水,又向著那處草廬而去。
“這是哪裡?”
孩童有些不解的問道。
“這是故土。”
秋水輕聲說道。
“很多年前,我便住在這裡。”
秋水悵然地看著那處草廬。
那時秋水邊不止有秋水。
還有勾芺,還有神河,還有那些被逼遠離人間,一路向南奔逃而來的妖族。
而那個瘸腿的麋鹿,便住在山上的某棵樹下,終日眼含熱淚地看著人間北方。
孩童看著秋水身後的那瀑白發,似乎明白了什麼。
“你是不是很老了,快要死了,所以才會回到這裡來看看故鄉?”
秋水低頭看著身旁的孩童,不無歎惋地說道:“是的。”
就像當年妖族要回人間,才肯死去一般,秋水也要回到秋水,才肯將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虛度。
孩童沉默了很久,緊緊地握著秋水冰冷的手。
“山上是嗎?”
山上是故土嗎?
山上自然也是的。
“是的。”
“你會上山看看嗎?”
“不會。”
“為什麼?”
秋水抬頭看著那座滿是黑土與傘樹的高山,緩緩說道;“因為山上的人們心裡,依舊有著一些未曾解開的仇恨。”
孩童終於問出了先前的不解。
“山上不是妖族祖地嗎?”
“妖族祖地怎麼會在那樣貧瘠的山上呢?”秋水輕聲說道。“是繁華的熱鬨的人間孕育了妖族。”
“所以山上是什麼?”
秋水沉默了很久,緩緩說道:“山上是許多倉皇的依舊不願解脫的固守之人的土地。”
千年前,萬妖越過秋水而去,但那不是所有的妖族。
有一些留了下來。
懷抱著惶恐張望著人間,不知此後命運何去何從。
秋水並沒有在意過那個所謂的這一代的妖主是誰。
神河也沒有在意過。
寧願留在山裡,那便永遠留在山裡。
沒人強求過什麼。
孩童沒有再問什麼,隻是安靜地隨著秋水向著那處破舊了千年的草廬而去。
二人站在草廬前,孩童轉頭看向一旁的秋水,輕聲問道:“你要重新把它蓋起來嗎?”
秋水點了點頭。
孩童想了想,說道:“那我來幫你吧。”
蓋草廬這樣的事,對於孩童而言,總歸是有著莫大的誘惑的。
秋水搖了搖頭。
孩童以為秋水不相信自己,很是認真地說道:“我以前和我朋友他們,經常在鎮子外麵蓋草廬玩的。”
“不是這個。”
秋水回頭看向二人來的方向,緩緩說道:“你爹娘從鎮外回來了。”
孩童驀然一驚,才發現自己卻是忘了這件事情,隻是看著那一條大河與遙遠的山林,又有些愁苦。
這麼遠,自己怎麼可能突然趕得回去。
隻是才始愁苦著,自己先前所撿的那一根像劍一樣的樹枝卻是驀然穿過了霞光,落在了秋水手中。
“原來你是劍修大妖?”
孩童卻是又忘記了他爹娘扛著豬快到家的事了,很是驚歎地看著身旁女子手中的那根枝條,隻是又覺得自己好像多此一問了。
白發女子手中一直便執著一柄劍。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好像總是容易想不起來這件事情。
也許是因為那柄劍有時候藏在了白發之下的原因吧。
秋水並沒有說什麼,隻是把那跟枝條遞給了孩童。
“拿著它,它會帶你回去。”
孩童又想起了自己的爹娘。
“趕在他們回來之前?”
“是的。”
孩童突然覺得這個橋段很像是一些說給小孩子聽的故事裡,冒險的人發現了一個秘境,於是有著神奇能力的人,給了他一個信物,可以讓他不被世人發現的來往在那個秘境之中。
孩童這樣想著,便覺得很是興奮,握著樹枝點點頭。
“那我是不是還可以握著它,讓他帶我回來?”
秋水點了點頭,說道:“是的。”
孩童覺得有一個隱秘而偉大的任務正在落向自己的肩頭,很是誠懇地看著秋水,等待著她後麵的話語。
“過幾日,你再來一趟秋水,我會讓你幫我一個忙。”
果然是這樣的!
孩童心中很是激動,但是表麵不露聲色,很是鄭重地點點頭,沒有去問要幫什麼忙。
幾日之後的事情,自然是需要保密的。
秋水沒有再說什麼了。
孩童雙手握住了那根樹枝,想象著它真的成為了一柄劍。
於是那根樹枝之上真的便流轉著滿是暮色的劍光。
而後倏忽之間,便帶著孩童穿過了秋水,穿過了山林,回到了尚且還是晌午的林邊。
鎮子裡的霧氣已經散了,孩童握著樹枝回過頭的時候,便看見自己的爹娘真的便扛著一頭宰了的豬,穿過鎮子,向著自家的小院子走去。
“回來吃飯了!今天吃豬肉燉粉條。”
他娘看見了站在林邊的孩童,很是開心的吆喝著。
孩童把樹枝藏在了林子裡的一棵樹下,用落葉蓋好,而後向著那條溪流的另一邊跑去。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