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似乎有些吵了起來。
“當個和事佬。”卜算子聲音有些沉重。
“他們會打起來?”
“我不知道。”卜算子緩緩說道,“但我怕他們會打起來。”
“會傷到人間?不是說修行者打架,要禮人間嗎?”
卜算子輕聲說道:“修到了他們這種境界,人間是禮不住的。除非他們不在人間打。”
“不在人間,那去哪裡?”
“去大漠深處,去東海四十九萬裡,去冥河邊緣,去無儘深洋。”卜算子說得很是囉嗦,倒是真的開始像一個絮絮叨叨的老人了。
“隻有留有足夠的緩衝之地,才是真正的禮人間。”
王小花回頭向著那邊看去。
但其實什麼都看不見,隻是一種茫然一些惶恐的表現。
在牌館裡的最後一段話,她自然聽明白了很多東西。
那個聲音低沉的男人,便是當今人間的陛下,妖帝神河。
那個回家過年的牌館老板,大概也不會知道,某兩個似乎無家可歸的人,還有一個突然牽著小女孩到來的道人,會是當今人間修行界之中,最高的那幾位。
“他們還在那裡嗎?”
王小花很是不安的問道。
“在。”
“那我們走了,他們是不是就會打起來了。”
那種惶恐,促使王小花再度問了一遍這個問題。
卜算子沉默了很久,靜靜地看著長街的儘頭。
在王小花看不見的地方,有兩個歲月裡的少年相背而去。
“也許會,因為這一次,大概他們真的鬨翻了。”
“為什麼?因為那塊骨頭?”
“是的。”
卜算子輕聲說著,牽著小道童的手向著鎮外而去。
“但是我們管不了,也勸不住,崖上的人如果還在,也許能夠勸解一些,但是現在崖上的人不在了,人間就沒人能夠勸得住了。”
“那人間怎麼辦?”
“祈禱,祈禱二人能夠和和氣氣地,去解決一些問題。”
這個世人稱之為離命運三尺的老人,在這個風雪小鎮裡,卻是說著最為無力的話。
王小花捏了捏卜算子的手。
二人離開了鎮子。
就像道人說的那樣。
.......
陳鶴的鐵板豆腐確實人間一絕。
陳懷風覺得哪怕是黃粱那邊的正統,大概頂多會辣一些。
但是陳鶴這樣走南闖北閒適人間的人,做出來的豆腐,卻是又香又嫩,雖然這有他不知道從哪裡買回來的豆腐確實很好的原因,但是那種精彩的調味卻是豆腐本身所不能賦予的。
陳懷風在這個大年三十的晚上,懷抱著對於養生之道的濃烈的愧疚,一口氣吃完了四塊豆腐,又喝了兩壺熱酒。
陳鶴隻是笑眯眯地坐在一旁,喝著酒看著。
大約對於一個廚子而言,最大的成就,便是自己做的東西,連湯都被喝完了。
陳鶴雖然不是廚子,但是也有著這種自豪感。
二人便在風雪街簷下,很是安逸地喝著酒,吃著各種吃的。
不止是鐵板豆腐。
陳鶴隻是去買了一些豆腐而已,隻是正如他所說,租一間房子,便真的隻是一個人過年,留在這片風雪街頭,便是整個鎮子陪他一起過年。
於是在人間煙火漸漸升起的街頭,不時便有鎮上的人們拿著吃的,跑過來給風雪街頭對爐而坐的兩人送著吃的。
有團圓丸子,有年年有餘,二人對著一街風雪,倒是吃得很是豐盛。
鎮尾酒肆的許春花也給他們送來了兩壺溫酒,大概也是猜到了這個時不時便從山上下來找陳鶴閒聊的人,多半會陪著他一起過年。
大概也是已經在家裡吃過年夜飯了,所以許春花也沒有急著回去,陪著二人一同在簷下看了一會雪和煙花。
這個小鎮姑娘又穿著了那日的碎花小裙,撐著小白傘,站在簷下,很是安靜地看著天空的那些絢爛。
“你說他現在在哪裡過年呢?”
陳鶴喝著酒,笑著說道:“這樣的事情,我怎麼知道呢?你自己當時又沒問問他要去哪裡。”
許春花心想我當時都氣壞了,我還得耐著性子去問問?
不過這樣的話當然沒有說出來,隻是看了許久,又低下頭來,回頭看著簷下對爐而坐的陳鶴,笑盈盈地說道:“新年快樂。”
陳鶴微微笑著,說道:“新年快樂。”
於是撐著小白傘穿著小花裙的小鎮姑娘,便在大片的煙花裡,寥落地向著小鎮風雪裡而去。
陳懷風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抱著劍,握著酒壺,在一旁帶著笑意很是安逸地看著。
陳鶴雖然知道陳懷風指定沒有在想什麼正經的事情,但是也沒有理會他那種很是古怪的笑意,隻是喝著酒,順便捏了一顆肉丸子丟進了嘴裡。
大概給陳鶴送丸子的那家人,是把肉丸和雞肉一起蒸的,所以丸子裡有些很美妙的意味。
吃著丸子,便又聽見一旁的陳懷風有些遺憾地說道:“我看得出來,她對你應該沒有意思了。”
陳鶴聳了聳肩,並沒有在意。
隻不過對於陳懷風的這種莫名的遺憾,覺得很是古怪。
“這和你又沒有關係,你遺憾什麼?”
陳懷風飲酒作茶,輕聲笑著說道:“看戲的人為什麼喜歡看戲?因為他們喜歡代入進去,不然看什麼戲。”
陳鶴想了想,說道:“那你會怎麼做?”
陳懷風喝了口酒,說道:“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這樣的人,也不會說一些讓人很開心的話,相反的是,我經常做一些讓世人不開心的事,所以大概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陳鶴想著青天道背的那口大鍋,心想何止是讓世人不開心,要不是現在的青天道脾氣好,再加上你是人間劍宗的人,估計早給你送冥河去了。
“不過這種事情也說不好,世人不是喜歡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我這樣誠懇地想著娶媳婦的人,說不定哪天就會在一條雨巷裡,遇見一個憂愁的姑娘。”
陳懷風喝著酒,倒是開始說著自己的玩笑。
陳鶴也輕聲笑著,說道:“或許是的。”
二人喝著酒,大概是年末的最後一刻就要來了,小鎮裡開始愈發地熱鬨起來。
人間煙火不斷。
也許是因為離槐都並不遠的原因,這處小鎮裡的煙火雖然不如南衣城那麼多,但是卻是有著各種各樣的花樣,很是繁麗,很是綺迷。
陳鶴笑眯眯地看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陳懷風也是帶了一些笑意,隻不過有些走神。
大概是在想著那處遙遠的南衣城,還有城裡的一些師弟們。
二人各自看了許久,而後低下頭來,相視而笑,舉著手裡的酒壺碰撞了一聲。
“新年快樂。”
這是人間最為真誠美好的祝願。
就像很久之前,陳鶴站在聽風台上,遠眺著繁華熱鬨的南衣城,很是燦爛肆意地說著願我在這璀璨人間裡,永遠開心快樂而且悠閒自在一樣。
簡短的與冗長的詞句。
都是一樣的熱烈的情緒。
在人間裡會不會永遠開心自在,在新年裡會不會真的快樂,其實都是不重要的。
當一切重新開始的時候,總要有些美好的期願。
二人飲儘了壺中的酒,而後帶著笑意靜靜地看著人間煙火,遙遠的地方似乎有著更為明亮的天光。
那裡是槐都。
便是山水相隔,夜色兩地,都是能夠看見那種光芒明亮著天邊。
小鎮長街上,有個穿著過往青天道道袍的年輕人正在微微笑著走了過來,直到停在了這處簷下,才抬手掃儘肩頭的雪,看著陳鶴陳懷風二人輕聲說道:“新年快樂。”
陳鶴笑眯眯地回了那一句新年快樂。
美好的祝願,當然要反反複複地說著。
“山下小鎮,確實要比山上熱烈得多。”那個叫做江山雪的年輕道人微微笑著與二人一同站在街頭看著鎮上的光景。“我在山上都看見了。”
人間夜深極少有這般熱鬨的時候,除非一些大城,譬如南衣城,譬如槐都。
但是難得過年,可以好好說一些祝福,鎮子裡同樣不夜。
江山雪說著,看向了一旁的陳懷風。
“隻是師兄,你該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