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卜算子的大實話說得過於誠懇,在角落裡的人以一手杠上花結束了這場牌局之後,兩個少年模樣的人便站了起來,讓出了位置。
卜算子於是拉著王小花坐上了那張牌桌。
王小花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還要上桌打牌。
而且沒有牽著老道人的手,坐在了對麵,這個原本不怕的小道童終於有些慌張了起來。
“我看不見.....也不會打。”
王小花很是惶恐地說道。
卜算子說道:“你隨便摸,隨便打,他們贏不了你的。”
王小花猶豫了少許,才輕聲說道:“好吧。”
隻是王小花終究是看不見,是以這場牌局還是磕磕絆絆地進行著。
隻不過艱難地摸著牌,又胡亂地出著牌沒多久,她便聽見了卜算子的聲音從對桌傳來。
“你胡了。”
王小花愣了一愣。
本以為卜算子又在胡言亂語了,隻不過很顯然是真的,因為三人已經開始推牌洗牌了。
王小花呆愣地坐在那裡,心想難道我家的狗上來真的能贏得盆滿缽滿?
第二局很快便開始了。
這一次王小花的手氣大概沒有先前那般好了。
隻是那先前一直沉默不語的二人,倒是開始一邊摸著牌,一邊開始胡言亂語——王小花聽到的便是這樣的。
“師兄,其實我不信。”
這是坐在王小花右手邊的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習慣性的懶散。
他在說師兄,誰是他的師兄,是卜算子,還是另外一個人?
王小花這樣想著的時候,便聽見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但我確實沒有去過謠風。”
這個聲音有些低沉,也許是個不苟言笑的男人。
看來他們倆應該便是師兄弟了。
謠風王小花是知道的,那是大澤那邊的一個地方,隻不過信不信的,又是在說著些什麼?
“七萬。”那個聲音懶散的人打著牌,也許是為了讓王小花聽見的原因,這一局的二人,倒是開口報著牌麵。“沒有去過,那你一直躲在東海做什麼?”
“碰。”
另一個聲音平靜地說道,而後便是一些從牌堆裡摸牌的聲音。
“這不是躲,我一直便在這裡,是你沒有找到而已,三筒。”
懶散的聲音笑著,說道:“是的,我以為你會跑到人間外麵去,所以去了東海,一步步的走完了那些四十九萬裡的疆域,但我沒有想到,你便在這裡打牌。”
“畢竟這是你的人間,你想去哪裡,自然就去哪裡,我用一個躲字,顯然不適合,但是師兄......該你摸牌了,王小花。”
王小花聽得正入神,便聽到了那個懶散的聲音說到一半,突然便到自己身上來了,這才反應了過來。
也來不及去想這個人為什麼知道自己叫做王小花,隻是匆匆忙忙地摸了牌,胡亂搓了兩下,從那些隱隱約約的圓形圖案裡,覺得應該是一筒。
自己的牌麵裡應該不需要這張牌?
王小花是牌桌新人,隻是隱約知道一些規則。
於是便打了出去,儘量小聲地說道:“一筒。”
牌桌之上如同深山古井一般,一張無人要的一筒,自然沒有驚起什麼波瀾。
懶散聲音的主人大約是在摸著牌,很是磨蹭,繼續說著。
“但是師兄,你不敢光明正大的將一些事情擺到明麵上,便說明了你心裡有鬼,你也許沒有躲著人間,但你在躲著我,幺雞。”
這句話裡意味似乎有些深重了。
王小花聽得有些忐忑,總擔心二人說著說著,便把牌桌掀了。
隻是沒有等到另一個人的聲音傳來,對桌的卜算子便輕聲笑著說道:“碰。”
於是牌桌之上的對話被暫時打斷了。
隻有一些碼牌的聲音在窸窣地響著。
王小花聚精會神地聽著。
牌桌之上的對話隨著卜算子的碰牌而中斷了很久,很是枯燥地繼續著。
過了許久,在王小花打出了一張白板之後,那個懶散的聲音才再度開口。
“紅中,青懸薜的臂骨,是不是在你那裡。”
這句話帶著濃重的質問的意味。
王小花的心眼子不自覺地提了起來。
隻是很可惜依舊沒有回答。
卜算子很是適時地說道:“你又胡了。”
王小花有些茫然地回想著自己的牌麵,自己真的胡了嗎?
隻不過牌桌之上的人都沒有異議,也許是真的胡了。
王小花推倒了牌堆,開始搓著牌。
隻是這一次搓了半天,才發現隻有自己在一片黑暗裡搓著麻將。
另外三人似乎都是安靜地坐在那裡,動都沒有動。
王小花的動作停滯在了那裡,猶豫了少許,感受著牌桌上有些凝重的氣氛,小心翼翼地問道:“還打嗎?”
一直過了許久,那個很是低沉的聲音才緩緩開口。
“打。”
“嘩啦嘩啦嘩啦啦。”
於是牌桌之上再度響起了搓牌碼牌的聲音。
再度抓好了牌之後,那個懶散的聲音卻是笑了起來,直接把牌推倒。
“我打了這麼多年牌,倒是第一次天胡。”
王小花愣愣地坐在那裡,天胡了?
這一局就這樣結束了?
“大過年的,總要吃一頓餃子。”
那個也許不苟言笑的人,倒是說得很是通俗。
“更何況,牌桌上的天胡,也隻是牌桌上而已。”
那人推著牌,身後的椅子發出了一些咯吱的聲音,也許是靠了上去。
那個懶散的聲音倒是平靜地說道:“至少在大風曆一千零四年的第一刻裡,天命選擇了我。”
搓牌的聲音再度響起,王小花隻是茫然地跟著搓著牌。
他師兄的聲音同樣平靜。
“你們都是看命運的人,其實比誰都清楚,命運是看不透的,儘天意不儘人意之事,你們比誰都清楚。或許今年天意確實在你,但是人意呢?青懸薜的臂骨是在我手裡,是有人將它送到了槐都。而你遠走謠風,卻在歲月長河裡受了一劍。天意在你,但人意在我。”
那把椅子再度發出著吱呀的聲音,也許是那人重新坐正了,於是那些聲音都變得近了一些。
“更何況,天意也好,人意也好,都是不重要的東西。當年瘸子選擇了勾芺,明天心也選擇了勾芺,哪怕是叢中笑也更看好我那個童年玩伴。但是那又怎樣呢?”
“他在很多年前的南衣河邊選擇了死去,而世人誰又能夠想到,是我,改變了這片人間?”
“天意人意,無非外物,自己的決定,才是命運。”
“而且,你不應該叫朕師兄。”
“而是陛下。”
麻將也許已經碼好,隻是無人再動。
牌館裡很是寧靜。
“是的,所以陛下,您該回人間了。”
這一句話並不是那個懶散的聲音說的。
而是卜算子。
這場大風曆一千零四年的第二場牌局沒有能夠開起來。
滿屋沉寂。
王小花並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離開,隻是卜算子走到了自己身旁,重新牽住了自己的手,而後向著牌館外麵的夜雪裡走去。
牌館裡什麼聲音也沒有。
王小花感受著重新落在麵龐上的冰冷的雪花,雖然外麵不如裡麵溫暖,但是她卻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牽著卜算子的手,隨著這個老道人在小鎮雪街裡走著。
“所以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王小花有些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地摻和進了一場牌局,又莫名其妙地胡了兩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