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雪看向一旁在那裡有些拘謹的小鎮姑娘,起初有些疑惑,隻是後來大約是想明白了什麼東西,微微一笑,說道:“這件事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回觀裡,你可以上山去問問一個背著劍的姓陳的師兄,說不定他會知道一些。”
許春花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多謝道長。”
江山雪也許是想著幫人幫到底,抬手畫了一個道韻彌漫的道文,落在了小鎮姑娘手裡,輕聲說道:“你帶著這個直接上去,問你想問的就行。”
一直到小鎮姑娘猶猶豫豫地上山去了,坐在輪椅裡的陳鶴才神色古怪地說道:“這位師兄怎麼看起來不像好人呐。”
江山雪輕聲笑著,說道:“說不定我真的不是好人呢?”
陳鶴挑眉道:“有意思,請你喝杯酒吧。”
街頭風餐露宿的詩詞攤小老板抬手一指旁邊的小爐子,上麵正熱著一壺酒。
江山雪倒也不推脫,取了杯子,倒了一杯酒,站在雪霧街頭,靜靜地看著。
“說起來,你應該也是知道一些的吧。”
江山雪輕聲說道。
陳鶴想了想,說道:“我應該知道什麼?”
“溪雨師兄因為懷風師兄,被迫前去槐都之事。”
陳鶴愣了許久,而後誠懇地說道:“我真不知道。”
江山雪同樣愣了一愣,放下了手裡的酒杯,輕聲說道:“看來我真的不是什麼好人。”
陳鶴舉起手拍了拍江山雪的肩膀,真誠地說道:“沒關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江山雪扭頭看著搭在自己肩膀上那隻還有著一些墨汁與油汙的手,倒也沒有把它掃下去,隻是依舊微微笑著。
“好的。”
.......
有人上了山,而有人正要下山。
大年初一的早上,南島便去了天上鎮。
草為螢依舊在那處屋脊之上坐著,微笑著看著人間,又好像是在沉思著。
背著劍撐傘而來的少年很顯然打斷了他的許多思緒。
今日的少年身上帶著一些離彆的意味,所以小鎮風雪停了,傘下卻是有著一些風雪。
那是峽穀裡依舊還沒有停的雪。
被少年帶到了這個鎮子裡。
草為螢轉頭看著這個少年,大概有些不解。
“我要離開嶺南了。”
南島攀上了屋脊,在草為螢身旁坐了下來,畢竟站在街頭,從傘沿之下看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在找到下一個天涯的入口之前,我大概不能來陪你喝酒了。”
少年今日說的話倒是有些灑脫。
以往的他大概是說不出這麼有味道的話的。
草為螢轉回頭去輕聲笑著,說道:“不來更好一些,免得你天天來煩我。”
南島笑著說道:“真的有這麼煩人?”
草為螢歪頭想了想,說道:“你想一下,你一個人坐在花海裡,坐在桃樹下,喝著酒看著雲崖大湖,構思著自己的人間,但是總有一個人跑過來——草為螢,我今天又怎麼怎麼了!你說你會不會煩?”
南島抬起頭,看著草為螢這個與當初相比,已經更像人間了的小鎮,而後取下酒壺,喝了一口,說道:“我以為你也會樂在其中。”
草為螢微笑著說道:“雖然有些人可能是這樣的,但是我確實不是,我都不想去看你們人間那些破事,要不是有人把你送到我眼前,我才懶得去管那些東西。”
“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叢刃宗主?”
草為螢笑了一聲,站了起來,向著小鎮的下一處屋簷跨了過去,握著自己的酒葫蘆喝著酒,而後沿著那一線平齊的屋脊瀟灑地走著。
“不然還能是叢中笑?”
草為螢的反問很有道理。
南島也笑著,跟著草為螢一齊踩向了小鎮的屋簷。
人間一派新年喜慶的模樣,然而天光是清明的澄澈的,那場南島帶給小鎮的雪已經停了,屋脊之下的那些青瓦之上覆著一些零零散散的白雪,雪裡還有一些從湖邊飛來的桃花與那片花海裡各式各樣的花瓣。
那場煙花是假的,鎮子裡還沒有人想過通過煉丹來得到長生,還沒有發現一些神奇的東西,所以屋脊之上雖然有著許多的花葉白雪,但是依舊是乾淨的。
二人喝著酒,沿著屋脊而走,直到越過了那些交錯的長街,停在了小鎮的出口,才重新坐了下來。
時間還很早,所以鎮子裡很是安靜。
老狗匍匐在下方,同樣睡著懶覺。
那隻狸花貓在雪簷間輕巧地跳躍著,而後落在了二人停留的屋簷上,卷起尾巴坐了下來,扭頭舔著背上的毛。
有隻黑色的小土狗不安分地跑出了鎮子。
“讓我猜猜,你走到這邊來,是要和我說些什麼道理。”
南島站在一旁,看著坐在那裡的草為螢笑著說道。
草為螢坐在屋脊邊緣晃著腿,喝著酒靜靜地看著遠方,而後笑眯眯地說道:“很顯然,你開頭就錯了,我什麼都不打算說。”
南島在傘下靜靜地站了少許,又回頭看著那隻依舊在舔舐著背上雜毛的狸貓,想了想,說道:“那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草為螢笑著說道:“是啊,那我們來這裡做什麼呢?”
南島遠眺而去,就像當初在山崖邊那樣。
遠山大湖之上雲霧彌漫,天光裡有著悠閒的雲影照落,湖邊有棵桃樹,正在搖著自己的花瓣,花海裡有風,吹得四處芬芳。再近一些是一條小道,道上有土狗走走停停,而後便是帶著雪與熱鬨餘韻的鎮子,還有鎮上的兩個坐立各異的少年模樣的人。
所以其實草為螢要說的,在他坐下來的時候已經說完了。
是很簡單的兩個字。
坐觀。
南島安靜地想了很久,說道:“這個道理我還不是很明白。”
草為螢微微笑著說道:“等你再站高一些就明白了。”
“好。”
南島沒有再說什麼,跳下了屋脊而去,踩在了先前他們看著的那條小道上。
擼了擼小土狗的頭,穿過了花海,路過了大湖,而後走入雲崖大湖的霧氣之中而去。
......
陸小三醒來的時候,南島不在,陸小二也不在,便是陸小四和陸小五都不見了蹤影。
小少年雖然有些疑惑,但是也沒有在意,搖醒了爐前的樂朝天,很是誠懇地邀請著他一起去放爆竹。
樂朝天雖然以爆竹之聲太過粗蠻,與音律不符為由拒絕了,打算繼續睡懶覺。
隻不過最後還是架不住小少年今日的興奮,被拖下了峽穀。
陸小二的下落有了,小少年很是心虛很是誠懇地在小白瀑養著劍。
看見樂朝天和陸小三走下來,都假裝深層入定,什麼也沒有聽見的樣子。
陸小三叫了好幾次之後,都沒有叫醒陸小二,也便悻悻地拉著樂朝天走了過去。
小白劍宗的雪地裡有些腳印,陸小三覺得有些古怪,但是嚇唬樂朝天最重要,也沒有在意,拉著依舊沒睡醒的樂朝天向著劍宗旁邊的某棵樹下走去。
那些腳印去了另一些樹下,像是在找著什麼東西。
陸小三匆匆看了一眼,倒也沒有多想,很是興奮地讓樂朝天在那裡等著,而後撅著屁股就開始挖著地上的雪泥。
隻是挖著挖著,就愣在了那裡。
樂朝天大概也是好奇很顯然沒好心的陸小三為什麼突然便開始發著呆,於是懶懶散散地湊了過來,而後看著裡麵那些指頭大小的爆竹,神色古怪地說道:“這便是你說的大爆竹?”
陸小三搖著頭,把手裡的小爆竹一甩,繼續往下挖去。
“不對,不對,不是這個!”
樂朝天打了個哈欠,懶得理會發神經的陸小三,準備去小白劍宗找個房間補一覺再說。
隻是才始邁開步子,便愣在了那裡。
兩個小少年拿著一根點燃的柴火,在不遠處柴房外的雪中走著,手裡拿著一些和他們手臂一樣粗壯的爆竹,滿臉疑惑。
“怎麼會變得這麼大了?”
“是不是泡水了,然後就變大了?”
“不知道啊師兄,要不先點一個試試?”
“但這引線怎麼這麼長?”
“爆竹都泡水變大了,引線變長也是應該的。”
小小少年陸小五說著,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而後小心翼翼地舉起了手裡點燃的柴火,向著那根繩子點去。
聽見了二人聲音的陸小三也意識到了什麼,撅著屁股轉過頭看著自己的兩個師弟,瞬間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