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柳河邊的故事(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3036 字 9個月前

二人對視許久。

寒蟬卻是突然有些看不明白懸薜院這是什麼意思。

“彼時我會攔住你。”

齊先生說得很是平靜。

寒蟬終於明白了一些,輕聲笑道:“所以你們這是借我們師兄弟二人之勢,來讓院裡的那些暗流浮出來?”

“是的。”

齊先生平靜地說道。

這便是今日他離開了劍坪許久的原因。

寒蟬靜靜地看了齊先生很久,而後說道:“你把一切都告訴了我,不怕我不按照你們的計劃來?”

齊先生抱劍簷下。

“那確實是最好的機會。至少在院裡,你很難找到下手的時機——這正是院長讓你來劍學派,入學我門下的原因。”

寒蟬輕聲說道:“確實如此。”

這樣一個劍淵之修坐在這裡,寒蟬確實沒有什麼動手的機會。

二人沒有再說什麼。

小少年吃完了麵,麵色也紅潤了,端著空碗在那裡不知道放到哪裡去。

齊先生輕聲說道:“放那裡吧,明日清晨會有人來收的。”

小少年們哦了一聲,把碗放了下來。

因為劍勢之道頗為特殊,是以齊先生的劍院裡,便在這處居室後方,有幾間竹舍。

齊先生又與三人說了一些東西,而後讓他們今晚便回去對著房間裡的石頭靜坐,累了就休息,剩下的,明日再說。

於是寒蟬便帶著兩個小少年去了後方。

人間夜色漸漸深沉。

......

張小魚已經離開了那處高樓樓頂,走在假都風雪裡。

大風曆一千零三的故事已經結束了。

雖然人間依舊熱鬨,但是張小魚已經看不見了。

隻是安靜地背著空空的劍鞘,走在街頭,聽著那些喧鬨與風聲。

也許是路過了某處河邊石橋的時候,聽見了一些古怪的聲音,張小魚停了下來,靜靜地站在那裡。

一直過了許久,這個白衣劍修才輕聲說了一句話。

“原來你還沒有死。”

“是的。”

後者的聲音很是平靜,一如張小魚在風裡聽到的那張沒有什麼情緒的醜陋的麵容一般。

柳三月安靜地坐在橋頭風雪裡。

“你在死亡裡走了多少次?”

風雪裡張小魚的神色有些複雜。

一刻清醒的柳三月靠著橋頭歪著頭想了想,說道:“不記得了,有很多次。”

張小魚穿過了那座橋走了過去,停在了這個形體扭曲的青天道道人麵前,站了許久,而後對著他吐了一口口水。

柳三月沉默了少許,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張小魚平靜地說道:“大風曆一千零三年的時候,我從假都過,你那時在路邊,也對著我吐了一口口水。”

柳三月愧疚地說道:“抱歉,我並不知道,你要不要多吐幾口?”

張小魚坐了下來,微微笑著說道:“不用了,因為我當時打了你一頓。”

柳三月沉默了許久。

“難怪那一日我清醒過來的時候,骨頭格外的痛。”

“就你當時那種德性,什麼時候清醒過來,骨頭會不痛?”

張小魚很是譏諷地說著,但同時也很是不解。

“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柳三月平靜地說道:“懷風師兄殺了我之後,我被瑤姬在冥河裡截了下來。然後與她打了一個賭,於是就變成了了現在這般模樣。”

張小魚很是憐憫地說道:“人不人鬼不鬼,如果是我的話,早就一頭把自己撞死了。”

柳三月自然沒有在意張小魚的那些話語,隻是靜靜地看著張小魚。

“你呢,你又是怎麼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張小魚輕聲笑道:“我現在這般模樣很差嗎?那我走?”

柳三月沉默了少許,說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你變成了瞎子這件事。”

張小魚冷笑一聲說道:“怎麼?覺得我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

柳三月很是誠懇地說道:“不然呢?你變成這般模樣,還要我誇你嗎?”

張小魚沉默少許,緩緩說道:“你如果能夠誇誇我,說不定我真的會好受一些。”

柳三月轉過了頭。

“我誇不出來。”

二人倚坐在橋頭沉默了下來。

過了許久,張小魚才輕聲說道:“我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柳三月抬頭看著人間雪色,輕聲說道:“很多年前的那一次陛下壽誕。”

張小魚笑了笑,說道:“是的,那時候我笑你是鄉巴佬,就跟從來沒有見過世麵一樣,怔怔地看著那些高樓之間結滿了燈籠的懸橋。”

柳三月微微笑著說道:“是的,那時還有白荷,還有陳青山,還有我師兄他們,那時大家都還年少,鄉巴佬看人間,震撼的同時,也是有著無數的憧憬。”

“陛下是一個偉大的陛下。”

柳三月輕聲說道。

張小魚這一次倒是沒有譏笑柳三月。

當二人懷抱著一身狼藉重逢的時候,那些過往歲月裡的東西自然也便都美好了起來。

“我已經道海五疊了。”

張小魚輕聲說道。

柳三月倒是平靜得很,哪怕他現在隻是一個被自己囚禁在橋頭的可憐可悲可恨之人。

“沒關係,當時是年少的,現在依舊是年輕的。”

“二十六歲了,還算年輕?”

“你有沒有不欺人間年少?”

張小魚平靜地說道:“沒有。”

“那就是依舊年輕。”

張小魚沒有再說什麼,隻是靜靜地看著柳三月,隻有風聲帶來的線條裡,這個麵容醜陋的人很是安靜,那條讓張小魚終於認出了自己的老友的身份的鐵索上,似乎還有些血痕。

柳三月也注意到了張小魚的目光,很是淡然地說道:“這是雲竹生留下的,應該算是你師兄。”

張小魚愣了一愣,而後輕聲說道:“是的。”

“這是最近的一次死裡逃生。”柳三月轉頭看向橋下的那條河。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會來殺我,但是看樣子,他應該是遇到了另外一個要殺他的人,於是帶著傷來的時候,已經沒有殺我的能力了。便抱著我,一同墜入了河裡,他想把我淹死在河裡。”

張小魚看著這個曆經了數次生死之事的少年友人,緩緩說道:“然後呢?”

柳三月平靜地說道:“但在那一刻,我清醒了過來,解開了自己的鎖鏈,纏在了他的脖子上,將他勒死在了那裡——他不是淹死的。”

張小魚沉默了少許,說道:“看來你確實命不該絕。”

柳三月輕聲說道:“不是我命不該絕。”

張小魚挑了挑眉。

那個被鐵索束縛著坐在橋頭的形體扭曲之人轉頭越過風雪,看向某棟深宮高樓。

“那個時候,本不是我該清醒的時候。”

張小魚也明白了柳三月的意思。

“所以說到底,柳三月其實已經死了。”

“是的。”

柳三月依舊平靜。

“現在的我,不過是被瑤姬囚禁在人間的不能歸去冥河的犯人。”

“除非。”

柳三月低下頭來,靜靜地看著自己身上的那些枷鎖。

“除非我能夠真正清醒地掙脫這場命運的束縛——當我在混沌裡,能夠解開這些東西的時候。”

張小魚輕聲說道:“然後呢?”

“然後柳三月便重新活在人間了。”

風雪橋頭沉寂下來。

過了許久,張小魚站了起來,平靜地說道:“那祝你好運。”

“你要走了嗎?”

柳三月看著站起來了張小魚。

“是的,慢了,會趕不上一些東西。”

柳三月沉默了許久,輕聲說道:“如果我在這個時候勸你回頭,還有用嗎?”

張小魚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沿著風雪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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