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葉收劍入鞘,看著麵前的人間大妖,沉聲說道:“人間出事了。”
隻是這樣一句簡單的話,便讓卿相收起了先前還有些漫不經心的神色,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的懸薜玉。
“發生了什麼?”
劍書的東西很簡單。
隻有粗略的兩句。
隻是薑葉此時卻是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看著麵前的白衣卿相,薑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終於承認了一些東西,緩聲說道:“瘸鹿劍宗之事,是師弟做的。”
卿相驀然抬頭看向人間北方。
滿巷春風遠去。
隻剩下無數隨著心神一同激蕩的妖力衝擊在青苔斑駁的巷子裡。
薑葉亦是有些震撼地看著麵前的男人。
是的,哪怕他才始重回大道。
終究這是一個千年大妖。
與自己叢刃神河同時代之人。
卿相低下頭,神色肅冷地看著麵前的薑葉。
“你如何知道的?”
薑葉緩緩說道:“師弟去了山月城,自己將那個消息放了出來,山月城向嶺南求援,嶺南便將劍書送到了人間劍宗。”
巷中的卿相,至此終於明白了一些故事的真相,也知道了那個故事將會用著怎樣的一種方式重新掀起波瀾。
二人走出了巷子,穿過了那條僻靜的長街,看著春風裡來來往往的世人。
長久地沉默著。
“倘若山月城能夠將那個消息封鎖下來,自然是最好的。”
薑葉輕聲說道。
卿相冷靜地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張小魚既然已經做了這樣的事,便不能再是人間劍宗的弟子。師兄弟之間的情誼,你們便要當做從未有過。”
這個春風裡的白衣大妖轉頭看向薑葉,聲音帶著冷意。
“不要嘗試去賭,你這是用人間在賭。”
“人間劍宗會徹底將張小魚除名。”
薑葉沉默了少許,緩緩說道。
“隻是這樣,是不夠的,薑葉。”卿相沉聲說道,“接下來,人間劍宗需要開始追殺張小魚。”
“倘若事情走漏,無論如何,世人都會覺得其中帶著人間劍宗的影子。”
薑葉不知為何,卻是依舊想要爭取些什麼。
卿相冷笑著。
人間大概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卿相。
“影子總比一切落實要好,哪怕人間真的覺得這是人間劍宗放出的信號,當你們擺出一副張小魚不死不休的架勢,總歸是要比什麼都不做,沉默地站在那裡要好一些,薑葉,現在的局勢與當初不同了。”卿相聲音冷淡地說道,“一切處在迷霧裡,人間劍宗自然不能妄動,但是現在很顯然,張小魚就是要將這樣一場火燒到劍宗頭上來,你覺得沉默如何能夠堵住世人之口?”
薑葉沉默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我不想胡蘆一覺醒來,發現他的小魚師兄,已經變成了劍宗的敵人。”
卿相亦是沉默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他總要學會去接受一些東西。”
二人短暫地沉默之後,再度看向了人間。
薑葉輕聲說道:“那便依院長所言。”
卿相沒有再說什麼,站在街頭,長久地看著來來往往庸庸碌碌的世人。
沒人知道裡麵有多少,是與人間同流的妖族。
好一個張小魚。
這個白衣大妖的目光裡帶著殺意。
沒有人想過人間的故事,會向著這個方向發展。
好在南衣城有著卿相,有著人間劍宗,尚且不會出什麼大亂子,縱使到時候那個消息真的傳到了南衣城,卿相亦是能夠鎮得住那些騷亂的妖族。
隻是人間之事,便不是卿相能夠管得了的。
卿相看向一旁的薑葉,平靜地說道:“去同歸碑吧,將人間劍宗的決定告訴世人。”
同歸碑是一個意味特殊的地方。
那處位於墓山之上的巨大懸碑,代表著兩族同流的開始。
這是由人間劍宗鎮守的地方。
“世人也許會猜到些什麼,在那樣一個地方告知這樣一個消息。”
卿相緩緩說道:“就是要讓他們猜到一些什麼,提前有過預感,總比突然被那些風聲浪潮淹沒要好。”
......
南衣城的人們很是奇怪,今日又不是什麼節日,也尚且未到萬靈節的祭禮之時,怎麼人間劍宗的人全去了南衣城的中心,那片大河環繞的墓山之上。
他們趕過去看熱鬨的時候,便看見那些劍宗弟子們,正背著劍,向著墓山之巔而去。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我看那些劍宗弟子們的神色不是很好,甚至比那日胡蘆出事的時候還要差。”
“不知道啊,不會是叢刃宗主出事了吧,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在人間有過消息了。”
人們圍在河邊,竊竊私語著。
有心人抬頭看著墓山之巔的那塊墓碑,也許想到了什麼,隻是這樣的事情過於驚駭,他們不敢再想下去,於是乾脆地沉默著。
等著看那些劍宗弟子們究竟是要做什麼。
一直過了許久,那些劍宗弟子們才步履沉重地走到了墓山之上,越過重重青色的墓碑,站在山巔春風裡,抬頭長久地看著那塊碑上的名字。
薑葉背著劍,轉過了身來,神色肅穆地看著正在不斷被消息驚擾,彙流向這裡的人們。
山外黑壓壓的一片。
遠比那日夜色裡的氣氛要沉重得多。
人們安靜了下來。
整個南衣城噤若寒蟬。
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一件事情,需要人間劍宗這般大動乾戈地登上墓山。
薑葉長久地看著世人,又低頭看向那些青色石碑,而後心中輕歎了一聲。
“自今日起......”
薑葉看向人間。
“人間劍宗與山河觀張小魚。”
“不死不休。”
滿城嘩然。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薑葉在墓山之上會突然宣布了這樣一個消息。
而且薑葉話語之中的張小魚。
不是人間劍宗張小魚。
而是山河觀張小魚。
在那個曾經為南衣城浴血而戰的白衣劍修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導致人間劍宗哪怕是叢刃不再,依舊是做出了這樣一個決定?
人們心中有著萬般不解,隻是還未來得及問些什麼。
便有一個更為肅冷的聲音,自那些墓山大河之側的高樓上傳來。
“懸薜院亦然。”
人們轉頭看向那裡,才發現不止是人間劍宗,懸薜院的人也在。
卿相神色冰冷地站在那裡,沒有飲酒,沒有罵娘的卿相,自然是令人畏懼的。
人們惶恐地站在那裡。
一時間竟是沒有人出聲問一問究竟是什麼事情。
要知道,哪怕當時胡蘆被那個從嶺南來的少年劍修差點一劍送往冥河的時候,卿相都沒有這樣過。
一直過了許久,某個人間開牌館的大妖才在人流裡站了出來,向著墓山,也向著高樓行了一禮,神色凝重地說道:“可以問一下院長與諸位師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薑葉沒有說話,轉頭看向高樓之中的卿相。
而後者隻是無比冷淡地說道:“因為他該死。”
南衣城一片寂然。
那個人間大妖行了一禮,縮回了人群中,沉默了下去。
卿相環顧著南衣城,平靜地說道:“自今日起,懸薜院與人間劍宗將會再度接管南衣城。”
人們這才看見了卿相身後的那個去年由槐都任命的臨時城主。
南衣城城主,自然從來都沒有什麼存在感。
墓山的故事並不長。
甚至極為短暫。
隻是寥寥數言。
然而世人卻是儘數感受到了一種風雨欲來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