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便是一聲悶哼之聲響起。
有南楚巫還未來得及完成手中的通天之訣,便被一劍刺入了喉中,而後倏忽之間被劍火吞噬。
一身白袍之上帶著高速摩擦而被點燃的青火的寒蟬的身影隻出現了一刹那,便再度消失在了原地。
而距離那個才始死去同袍不遠的南楚巫變得聰明了許多,一手維係下冥之術,一手則是快速地掐住了越行之術。
這才在寒蟬轉瞬而來的青火之中,堪堪避過了那一劍。
至此,他們才真正聽見了諸位二字的落下。
這些南楚巫在大澤之中的時候,都是曾經見過那個人間劍宗的弟子點燃過神海,便是忱奴都沒有能夠抓住他的身影,是以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越行之術與夜行之術一同展開。
如同星河散落四野一般,遙相呼應。
極大程度的拉伸了寒蟬劍光所行的距離。
點燃神海自然是需要代價的。
一如當初的薑葉一般,當一切焚儘,便會像個世人一般,再無一戰之力。
寒蟬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是以那些劍光無比迅速地穿梭在冥河之中,無視著那些巫鬼之術,直接以傷換命。
越行之術是有使用次數限製的。
哪怕再如何遠遁,當那些折躍在天地之間的劍光落下,依舊不斷地有著南楚巫落向冥河之中。
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
一些自始至終,都藏在暗處的南楚巫們,終於完成了那一式最令世人頭疼的招魂之術。
那些原本已經死去,落在了巫河之中飄浮著的南楚巫們,再度站了起來,神色漠然,悍不畏死。
天穹那條冥河之中,不斷地有著魂靈歸來。
與此同時,在高速穿行之中的寒蟬,卻是驀然聽見了一些頌唱之聲。
是。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
太一之祭的祭辭。
寒蟬心中隱隱有些倉皇之感,抬頭看向那處冥河之上那些魂靈,他們環繞在那尊太一虛影之側,虔誠而禮,俯首河岸。萬般頌唱之聲正在緩緩彙聚。
那一尊原本漠然的太一虛影身周,開始有著無數神鬼之輝浮現。
寒蟬神色肅然。
縱使未曾見過這樣的場麵,他心中亦是清楚。
禮神之辭,本就是古楚之中,最為強悍的巫鬼之術。
一旦讓那些頌唱之辭完畢,他要麵對的,將不再是那些南楚巫。
而是。
由世人禮神召來的太一虛影。
是以當機立斷,沒有再理會那些散落在四處的南楚巫。
神海之中天地元氣磅礴燃燒,整個人執劍,向著冥河天穹而去。
縱使寒蟬已經儘力做一個體麵人,然而那一身雪色之氅,亦是早已遍布了血色與青火之痕。
在此刻尤其燃燒得劇烈。
這一劍,無比浩然。
萬千劍意儘數落入一處,卻是要硬生生斬斷那一條冥河。
無數跪伏於冥河岸畔的魂靈驀然抬起了頭,虛化的麵容之中露出了極具威懾力的憤怒。
“爾敢!”
寒蟬自然敢。
這個來自北方的劍修,無比平靜地看著自己神海裡那些燃燒的天地元氣,心想我有什麼不敢的?
我寒蟬,今日便要做人間之中,第一個對東皇太一出劍的劍修。
那一劍落在了天穹之上的冥河之中。
瞬間驚起萬丈驚濤。
無數魂靈被震散而去。
那些頌唱之聲,亦是被強行中斷了下來。
無數劍意帶著被燃燒的天地元氣所帶來的磅礴之力,瞬間向著冥河上下四散而去。
無數魂靈彌散。
太一之祭被迫終止。
隻是這一劍的代價,顯然也是極為沉重的。
寒蟬的境界在這一劍中,無比迅速地跌落著,卻是直接從四疊之浪,變成了三疊。
三疊之下,沒有二疊。
而是小道。
隻是雖然境界跌落,寒蟬的氣勢卻是顯而易見地增長著,一身劍意之境,頗為迅速地提升著。
在那一刻,卻是越過了劍崖青蓮之境,直逼崖主而去。
一劍落向冥河泯滅魂靈,卻是依舊未曾止息。
一如寒蟬所想那般。
這一劍,要落向東皇太一。
哪怕那隻是一個死去了不知多久的神魂虛影。
隻是很顯然。
這一劍,哪怕再如何強勢,終究還是落不到那一道身影之側。
劍臨的一刹那。
浩然神力自太一虛影之上擴散而出。
寒蟬的一身劍意與元氣,卻是在那一瞬間,被儘數瓦解。
整個人亦是被那些神力之輝,擊落向人間。
“揚袍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
寒蟬在墜落的那一刻,看見那些原本立於天地四周的南楚巫們,無比虔誠地頌唱著。
於是他明白了過來。
頌唱之辭,不止是出自那些冥河魂靈口中。
亦是出自那些南楚巫口中。
隻是在萬千魂靈齊頌之聲中,那些聲音被覆蓋了過去。
南楚巫們伏地而禮。
頌聲繼續在一片安寧之中,響徹在天地之間。
“成禮兮會鼓,傳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與。”
冥河之上的那道太一虛影身周神力愈發磅礴,似乎已經鎖定了正在墜落向冥河之中寒蟬。
寒蟬的劍依舊在手中,他重新握緊了劍,神海之中的道海再度燃燒,三疊之浪被浩瀚點燃。
萬千劍意重新凝聚。
身化劍光,一劍落向那些禮神之中的南楚巫。
隻是天地之間,似乎震顫了一下。
這一劍落空了。
人間傾斜,刹那冥河在漫長的拖延之中,終於真正完成,開始回正。
寒蟬心有不甘地執劍再去,然而那些由招魂之術引回人間的魂靈,卻是以身而攔,蒼山暮雪,覆巢通天,亦是在這一刻儘數落向寒蟬。
這一刻的寒蟬,在被神光加持下的巫鬼之術中,距離那些南楚巫,是從未有過的遙遠。
直麵過神力,本就已經有些末路之意的寒蟬再次被擊落,落向冥河。
便是手中綁緊了的劍,都是脫手而出。
寒蟬在第二次的墜落之中,抬眼看向那些已經開始彙聚的神力,大概也是有些遺憾。
也有些釋然。
無論如何,至少他也瀟灑出過劍。
我也開心飲過酒。
劍也許沒有落向那道身影,天下的酒也許也沒有真正喝完。
隻是終究嘗試過。
一切仿佛將麵臨終途。
然而就在那一刻,所有的頌唱之聲戛然而止。
停在了‘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的終字那裡。
像是一切都被人悍然打斷了一般。
寒蟬心中重新興起了一些希望。
原本有若落葉墜落的身影,再度化作遊魚,他沒有去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當一切開始有了紕漏的時候,任何一刹,都是無比珍貴的。
寒蟬重新握住了還沒有來得及落下的劍,點燃了神海之中的最後一條元氣溪流。
劍意落向人間,而長劍破空而去。
與此同時,有劍勢落向了這片人間。
一個無比眼熟的少年出現在了這片冥河之中,神色裡滿是疲倦,一身巫血。
手中之劍斬向那些巫鬼之人,劍未離手,而一劍破冥。
是赴死劍訣。
是齊敬淵。
劍意與劍勢一同落下。
油儘燈枯的不止是寒蟬,亦是那些沐浴神光,一次次強行催使超越自身能力巫訣的南楚巫們。
禮魂之辭停在了終字那裡。
太一之影的神力終究還是沒有落下來。
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次出鞘的齊敬淵一臉疲倦,生機慘淡,拄著劍站在那裡,看著同樣狼狽無比的寒蟬,輕聲說道:“是我讓你卷入了這個故事。”
“自然不會讓你死在這裡。”
寒蟬不無疲倦地笑著。
“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