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雪觀老道人雖然受了一指之傷,然而這個老道人本就修為深厚,倒也沒有多少妨礙,立於陳青山的山河之中,沉聲說道:“過往隻聽說過你陳青山的名字,沒有真正的見過,現而今看來。”
老道人神海之中天地元氣與道韻一並而出,卻是在陳青山的山河春雨之中,以道術開辟出了一道自我的道術之境。
是謂。
太白何蒼蒼,星辰上森列。
去天三百裡,邈爾與世絕。
中有綠發翁,披雲臥鬆雪。
不笑亦不語,冥棲在岩穴。
......
倘若小少年陸小三在這裡,自然便可以認得出來,這是當初在草為螢的劍湖之中,背過的一些劍名。
一如青天道的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或者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某個曾經身為青衣三弟子,親自送道門聖人李二去東海的劍崖師兄,向來與道門千絲萬縷的聯係。
......
縱使是陳青山,亦是沒有料到這樣一幕。
但轉瞬卻也覺得無比合理。
能夠讓關外梅花而來之人,縱使出身人間非三觀之地,自然也不是什麼易與之輩。
“看來是我小看前輩了。”
陳青山沉聲說道。
老道人平靜地說道:“我倒寧願你繼續小看下去。”
自非爭道之舉,乃懸生死於一線之戰。
人間細雪而來,那片山河之中出現了一處極為渺遠的高山,星雪遙垂,鬆山皚皚。
陳青山不敢輕視,一身山河道韻向著身周護衛而來。
然而鬆雪之勢未顯。
先有劍風而來。
那些劍修們立於春雨之中,手中劍訣凜然,那些離手之劍拖曳著劍光,燦然而靈動地穿越了整片山河,向著陳青山而去。
青山為靜,大河為動。
劍光未至,陳青山身前便已經數峰拔起,山間道文流轉,儼然是一道極為沉穩的屏障。
那些劍光落在其上,又被道文震蕩而去,向著人間四處折返而去。
一眾劍修都是神色凝重,匆匆將那些如同流星一般落向人間的劍光禦使回來。
投鼠忌器之舉,自然也給了陳青山更多的時間。
而老道人的千山風雪,至此終於越過春雨山河而來,風雪之中萬物搖落,肅殺之意格外鮮明。
陳青山看著那些被風雪割裂的道文,皺了皺眉頭,掐住道訣,一身道文流轉,一步自青山中走出,卻是正麵迎上了那些風雪。
在他身後的某處春雨山下,有個柔弱的山月城小姑娘撐著傘不安地蹲在那裡。
天地山河色變,那些春雨山河之意,儘數落向陳青山身周,而後這個道人再度抬起了手,一手掐訣豎於胸前,另一隻手並指喚來山河之影。
山河之中的一指,才是真正的山河一指。
老道人輕叱一聲。
千山風雪之中,星辰垂落,卻是照出了一個浩大的風雪虛影。
虛影臥於山間,負劍仰頭而飲。
而後傾倒胡蘆,萬千星辰風雪自葫蘆口一瀉而下,浩然澆落人間。
風雪瀑流之下,便是那些山河都是有些隱隱地碎裂之意。
陳青山神色未變,隻是指間山河之意流轉,一指而去。
老道人微微皺了皺眉頭。
果然就在下一刻,那些千山風雪,竟是被一指點破。
陳青山的黑色道袍於風雪之中獵獵而動,穿過了那些被破開的風雪,直取那道風雪虛影而去。
大有一往無前,萬般不可摧折之意。
然而老道人卻是敏銳地察覺到,陳青山的唇邊隱隱有些鮮紅之色。
是的。
這個山河觀河宗之人,在兄友弟恭的人間盛讚之中,自然受過不少的傷。
全力催動山河之意化作一指而來,顯然已經牽動了那些神海與道體之上的傷勢。
老道人神色裡露出一些喜色,看向山河之中蟄伏的一眾劍修與道人,沉聲說道:“諸位,便是現在。”
不用老道人細說,那些劍修道人們自是明白眼下的情形。
道韻道文,劍意劍風,儘數而出,與那些星辰山鬆之雪,一同襲向那個山河之中的黑袍道人。
陳青山一指點向那處風雪虛影,身後劍光燦然,道術浩然,如同春雨山河繁花盛放一般。
隻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
他們一直以為沒有道文入體之力的陳青山,卻是在下一刻,驀然收指為拳。
第一拳便將整個鬆雪觀道人的千山風雪虛影震碎在山河之中。
老道人驀然一口鮮血噴出。
所有人都是神色一變。
至此才終於看見了這個山河觀弟子眼中那種隱隱若現的金色道文。
是的。
陳青山是短視之人。
倘若道文沒有入體,如何能夠看得清這般渺遠山河中的一切?
那些將劍意與道韻儘數傾巢而去的眾人神色都是一變。
陳青山抬手擦去唇角鮮血,目光平靜地掃視著這片山河之中向著人間遁逃而去的人們。
所有人終於想起了最開始的陳青山空手入白刃之事。
是的,那時便有無數道文自然肩頭閃爍至指間。
這是一個無時無刻道文都在入體之人。
老道人直至終於想明白了這些東西。
給世人看到的道文是河。
入體的是山。
山靜河動,曾經的山宗大弟子,陳青山。
陳青山受了三次傷。
第一次是張小魚借來的磨劍崖劍意,第二次是雲竹生帶來的關外梅枝,第三次是磨劍崖的劍意波動。
那些都是硬生生破開了入體道文才傷到的陳青山。
隻可惜鬆雪觀老道人他們都不知道這些東西。
所以有些東西,知道的時候,未免太遲了。
世人這才知道為什麼陳青山遍地仇家,卻能在人間四處閒走的緣由了。
因為他真的很強。
那些劍光道術落在了這個傷勢未愈的道人身上,縱使道文入體,亦是使得他的麵色更加蒼白了幾分。
然而這種蒼白裡,卻是帶著一些很是諷刺的笑意。
陳青山左手依舊掐訣豎於身前,一身道文金光流轉,而另一隻手卻是鬆了開來。
“諸位,請上路吧。”
陳青山聲音平靜。
這個山河觀道人向前一步平靜踏出。
抬手向正在緩緩散去的山河虛影中一把握去。
陳青山陳青山。
黑袍之下道文金光燦然,瞬間遍布全身,人間浩蕩蒼然之聲響起。
這個與青山麵前渺如微塵之人,在一身道文加持之下,竟是一把將那座人間青山自春雨之中拔了出來。
無論是老道人,還是東海劍修青椒,亦或者是傘下顫顫巍巍的張梨子,都是無比震撼地看著這一幕。
世人自然是脆弱的。
哪怕是修行之人,亦是以柔弱之軀掌控浩然之力而已。
劍意撼山並不為奇。
但徒手拔山,大約也是人間奇景。
劍修的道理自然講得最好。
但人間,最能打的。
也許永遠是道人。
青山拔出,人間春雨開始積蓄平湖。
而這場與青山之中的伏殺,亦是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