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三哼哼唧唧地回到了樂朝天搭的那個小亭子裡,向著樂朝天一伸手。
什麼也不說。
今天我陸小三也要做謎語人。
樂朝天隻是平靜地瞥了一眼,而後伸手進袖子裡掏了一個大錢袋出來,丟在了小少年懷裡。
陸小三愣了一愣。
不對啊,這發展不對啊。
這老小子不應該眉頭一皺,而後問道——你要做什麼嗎?
樂朝天看著陸小三發愣的模樣,很是了然地笑道:“愚蠢的小少年啊,你要知道,世間大多數世事,都是可以甩一袋錢解決的。”
陸小三默然無語。
所以樂朝天甚至懶得問這小子要做什麼。
一個小少年自然是做不了謎語人的。
他的境界太低,他的影響太小,他的錢袋乾癟,他的變卦毫無作用。
自然無法讓世人難以去揣測他想要做什麼。
這樣的小少年怎麼能去做謎語人呢?
不過陸小三做不做謎語人,自然不重要,顛了顛手裡的錢袋,小少年很是得意地看向一旁有些蠢蠢欲動的鬆果。
後者連忙轉開視線。
“你看我做什麼?”
鬆果咽了咽口水。
陸小三拿錢想要做什麼,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
所以小妖少女看見這一幕,就開始流口水了。
陸小三嘿嘿一笑。
“叫我陸大劍仙,我就帶你去山那邊吃烤鴨。”
鬆果不屑地哼了一聲。
“還陸大劍仙,做夢去吧”
“我才不會叫你陸大劍仙,絕對不可能叫你陸大劍仙。”
“我鬆果就算餓死,死海裡,從這裡跳下去,也不可能叫你陸大劍仙。”
陸小三眉開眼笑地說道:“好了好了,夠了夠了。”
小少年轉身哼著小曲向著孤嶼之外的海邊走去。“誰是神仙,我是神仙,誰是劍仙,我是劍仙,嘿嘿我是劍仙。”
“.......”
小少女依舊一副不買賬的樣子,卻也誠實地跟了上去。
......
“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
草為螢喝著酒,緩緩說著方才樂朝天所唱的那曲西江月。
“好一個未轉頭時皆夢。”
樂朝天輕聲說道:“難道前輩不是這般想的嗎?”
草為螢笑了笑,說道:“蝶夢之事,從來都是難以說清的事。”
樂朝天在清晨的海風裡站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所以前輩如何看待山河觀之事?”
草為螢喝著酒看著海。
“你心中清楚,又何必問我?”
樂朝天緩緩說道:“我以為前輩從當年的故事裡走出來,總該有些不一樣的見解。”
“見解?”
草為螢笑了笑,說道:“我有時看著這片廣海,便會想著,當年李二是怎麼看著人間的事的呢?”
樂朝天自然不知道當年的事,所以很是恭敬地聽著。
“李二其實什麼都沒有說,哪怕是我師父,當年都與槐帝說過,千秋之事,交給千秋,但是李二什麼都沒有說過。”
樂朝天大概明白了草為螢的意思。
“劍聖大人當年既然能夠說到千秋之事交給千秋,自然便是因為他也曾想過那樣的事。而聖人沒有。他把一切的選擇權交給了人間。”
樂朝天輕聲說著。
“哪怕是道聖,都有著諸多至聖之言留在人間,但是聖人沒有。”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樂朝天看向了那個青裳少年。
“這便是前輩的見解。”
草為螢不置可否,隻是微微笑著喝著酒,坐觀人間,而非坐守人間。
樂朝天輕聲歎息著。
“所以說到底,願意看著人間的人,也不會是聖人。至聖不仁,天地無情。”
草為螢終於回頭看著這個道海十二疊浪的道修,微微笑道:“所以你是要做聖人,還是要做李山河?”
樂朝天沒有回答。
隻是在二月的海風裡,閉上了眼睛。
無數道韻在這個看起來格外年輕的道人身旁彌散,萬千玄妙的道文自神海之中帶著金光溢流而出。
如蒼生萬物,如八方山河。
浩大山河在不儘道韻之中落向人間,有滄海之流開始出現在那些山河之中。
就像最開始那句像是戲言一般的話語一樣。
李山河,要變成李山海。
弄曲子的開始畫滄海。
隻是樂朝天永遠隻會是樂朝天。
草為螢隻是喝著酒,微微笑著坐在海邊。
不是閒人閒不得,能閒必非等閒人。
.....
柳三月神色凝重地站在了楚王殿前。
因為巫甲之事,左右司馬幾乎是常駐在了楚王殿中,你來我往,忙得不可開交。
這也是能夠理解的事。
畢竟京都作為槐安陪都千年,僅有戍海衛依舊保持著建製。
諸多雜事,自然需要從頭再來。
因為殿前那柄靈台劍,不知何時消失了緣故,身為當今楚王的寒蟬對於此事自然頗為上心。
是以柳三月一直等了許久,才終於等到了左司馬離開。
寒蟬倚靠在帝椅之上,撐著額頭休憩著。
看見柳三月入殿來,很是懶散地說道:“師弟有事嗎?”
身為一個殺手的寒蟬,過往很少麵對這般繁瑣的事情,是以寒蟬大概也是確實有些倦了,便是君臣身份都沒有在意,也懶得再裝什麼楚王,看起來頗為隨意。
隻是寒蟬隨意,而柳三月卻很難隨意起來。
前不久他上街閒逛,與劉春風相遇,二人相談了一番。
雖然都是些無關緊要之事,然而在事後,柳三月卻是驀然想起來了一個被他忽略過去的細節。
那個在長街春風裡,二人閒談之時走過去的道人。
柳三月立於殿中,想起那一日之事,依舊有些驚魂未定,神色凝重地說道:“山河觀李石,前不久出現在了槐都之中。”
一直到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寒蟬,柳三月心中才稍許安定了一些。
驚色自然不會消失,隻會轉移。
殿中瞬間氣氛凝重起來。
寒蟬眯著眼睛坐了起來。
“誰?”
柳三月沉聲重複了一遍。
“山河觀,李石。”
槐安也許不知道寒蟬。
但是一定知道李石,山河觀觀宗李石。
這是當今修行界,張小魚他們那一代二十五歲左右的修行者之中,最為出色的道門弟子。
沒有之一。
無論是張小魚,還是他柳三月,都無法與那樣一個弟子相提並論。
槐安的故事黃粱未必知曉得完全。
然而當初柳河橋上的故事,無論是寒蟬,還是柳三月,自然都是心中清楚無比。
甚至於寒蟬之所以會來到黃粱,便是因為當初有人把一枝梅花遞給了雲竹生,助他短暫地重入大道之境,而後千山萬水,前來送柳三月去死。
李石在人間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二人心中隱隱都是有些猜測。
是以柳三月的這句話一出,大殿之中便沉寂了下來。
“什麼時候的事?”
“數日之前,當時臣正與春風院長在長街閒走,心中有所思慮,再加上多年未見,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那個從一旁走過去的道人便是李石師兄。直至今日。”
寒蟬沉默地坐在那裡,抬頭看向殿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直過了很久,這個一身白色帝袍的劍修才緩緩說道:“去告訴懸薜院,不惜一切代價找到他。”
“帶回京都。”
柳三月行了一禮,領命而去。
他們自然不清楚李石究竟要做什麼。
隻是很顯然,當今人間之事,與這個山河觀觀宗弟子,脫不了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