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摩娑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1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2628 字 9個月前

“好春光,不如夢一場,夢裡青草香......”

“一千年,年年花開放,天天好時光。”

“來一次人間也匆忙......”

......

顧文之覺得自己大概是幻聽了,不然為什麼會在下山給自家師父抓藥的時候,會聽到這樣一首奇怪的曲子。

身為山河觀弟子的顧文之當然聽過很多曲子,觀主以前在觀裡的時候,就會在山裡找個幽靜的地方,自顧自地撫琴彈唱。

但唱的往往都是什麼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這種叫做西江月的有名有調的曲子。

也譬如一些很是古老的曲子,什麼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之類的古箜篌引。

隻是大概沒有聽過這種奇奇怪怪的曲辭與曲子。

顧文之一麵想著,一麵抱著一大包袱給自家師父在小鎮買的藥,向著山上的觀裡走去。

隻是走到一半,又覺得就這樣走了,有些心不甘情不願,於是將手裡的包袱放在了道旁的一簇山花叢中,又找來了一些落葉,給它蓋在了上麵,而後才循著那種曲聲傳來的方向,提著道袍一路找了過去。

最後是在一處微微聳起的小山坡上找到了那樣一個唱曲子的人。

那是一個正坐在一塊小石頭上烤著一隻兔子的年輕人,頭上戴了一頂很是難看的草帽,亂插著許多被風吹得零零散散的蒲公英,大概就是自己做的。

顧文之看著那隻烤得香噴噴的兔子,咽了咽口水,走了過去。

“咦,這位大哥是哪裡來的?”

顧文之其實也想說什麼這位兄台從何而來這樣的話。

隻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並不像是讀書人,於是通俗地說著人間大白話,很是坦誠地問著。

那個年輕人轉過了頭來,笑嗬嗬地指了指北方。

“槐都。”

顧文之很顯然驚訝了一下,畢竟這樣一個帶著自編草帽的人,從天南地北來都是可能的,就是不太像槐都的人。

聽說槐都包子都二十文一個,又怎麼會穿得這麼尋常?

年輕人大概從顧文之一閃而過的驚訝裡猜到了什麼,笑嗬嗬地轉回頭去,轉著兔子換著麵烤著。

“就是因為混不下去了,才來的。”

顧文之覺得無比理所當然地點著頭。

“你吃兔子嗎?”

顧文之更加理所當然地點著頭。

“吃。”

那個年輕人大概很是喜歡這樣一個並不扭捏的道人,於是將手裡的兔子拿了下來,放在了一旁,不停地吹著手,嘗試給這個道人撕一邊。

隻是剛烤好的兔子,自然燙得很,年輕人撕了許久,都沒有撕下來,反倒是把手給燙紅了。

顧文之誠懇地說道:“我來吧。”

年輕人也誠懇地說道:“確實應該你來。”

畢竟在這個地方的道人,一看就是天下三觀之一山河觀的道人,這樣一個修行之地的道人,總不至於連烤兔子都撕不了。

隻不過顧文之並沒有將天地元氣附著在手上,而是撈起兔子,乾脆利落地握住了一邊,徑直撕了下來。

給那個年輕人看得倒吸一口涼皮。

“你不燙嗎?”

顧文之笑嗬嗬地說道:“我師父身體不好,常年給他煨藥,就經常用手去試探瓦罐的溫度,時間長了,就不覺得燙了。”

年輕人很是敬佩地看著這個道人。

“厲害。”

“一般厲害一般厲害。”

顧文之很是謙虛。

二人坐在晚風山坡之上,開始啃著手裡的兔子。

年輕人從懷裡摸出了一個辣椒包,看向道人問道:“你要來一點嗎?”

顧文之想了想,說道:“那就來一點吧。在觀裡有些年頭了,倒是有些吃不慣辣了。”

於是年輕人給顧文之的半邊兔子上灑了一些辣椒粉,然後剩下的全部倒在了自己的兔子上。

顧文之很是敬佩地看著這個年輕人。

“厲害。”

“一般厲害一般厲害。”

年輕人也很是謙虛。

二人啃著兔子,於是閒聊了起來。

“我叫顧文之,顧盼生輝的顧,以文化之天下的文之,大哥你呢?”

因為吃了人家兔子的原因,連那一聲大哥都誠懇了很多。

“陳鶴,舊了老了的陳,瀟灑來去的鶴。”

“哦。剛剛那曲子是陳大哥你唱的嗎?”

“你是說好春光不如夢一場?”

“太對了。”

那個叫做陳鶴的年輕人笑嗬嗬地說道:“對啊,你就是因為這個來找我的嗎?”

顧文之一麵啃著兔頭一麵很是感歎地點著自己的頭。

“在觀裡我以為已經聽過足夠多的曲子了,隻是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奇怪的曲子。”

“隨便哼唱的,我也不記得我是在哪裡聽到的了。”

“這樣啊。”

顧文之也沒有繼續問下去,迎著晚風斜陽,斯哈斯哈地吃著兔子。

這個從南衣城懸薜院來的道人,大概確實很多年沒有吃過辣了,所以哪怕隻加了一點辣椒粉,也是吃的滿頭大汗。

好在坡東便有一條溪水流過,於是這個道人提著半邊兔子,就跑去了那裡,趴在溪邊鞠著水喝,一連喝了好幾口,才終於覺得好一些了,然後抬起頭便看見了一個甚是古怪的輪椅車在那裡。

“這是什麼東西?”

顧文之站在溪邊回頭問著陳鶴。

“天衍車。”

顧文之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想起了什麼。

“南衣城懸薜院的天衍機?”

陳鶴挑了挑眉,說道:“你也知道?”

“我是以前懸薜院的學子啊。當時還和數理院的先生研究過這東西呢。你是怎麼想到把他拿來做這玩意的?”

“我也忘記了。”

陳鶴很是誠懇。

顧文之提著兔子很是驚歎地圍著那輛已經有些破破爛爛的天衍車四處打量著,時不時抬手敲一敲那個黑盒子。

“天衍機便在這裡麵?”

陳鶴也走了下去,蹲在了一旁吃著兔子。

“對。”

“嘿,有意思,我想開一下。”

顧文之早就忘記了自己是來問曲子的了。

陳鶴當然很是慷慨,仔細教著這個道人怎麼去駕駛這樣一輛車,說著說著,陳鶴也興奮了起來,提著兔子有些手舞足蹈,迫不及待地想要教會顧文之怎麼從排水渠過彎。

隻是這樣的操作未免太高難度了,顧文之顯然一下子很難學會,不過好在最基本的駕駛技巧,對於這個能夠拿到懸薜院推薦名額的道人而言,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於是大風曆一千零四年三月十三日,顧文之學會了開車車,上坡下坡,壓死了......

這個曾經的懸薜院學子不僅學會了在那片山下平甸裡開車,而且還學會了一邊開車一邊啃兔子。

陳鶴便笑嗬嗬地站在溪邊看著。

當然是好春光。

顧文之一直開到了暮天四垂,才終於意猶未儘地停了下來。

這個山河觀道人從車上跳了下來,啃著手裡已經沒有多少兔肉了的半邊骨架,臉頰有些紅,就像是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突然發現某些令人欣喜的東西,興奮得滿臉通紅一般。

“好啊,太好了,不愧是數理院的東西。”

道人不以山河觀弟子身份而自豪,反倒是以懸薜院的學子身份而自豪,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道人又沉默了少許,向著南方看了一眼,歎息了一聲。

陳鶴不知道為什麼道人突然又失落了起來,還以為他是因為回不去懸薜院的少年時候了而惋惜,所以很是誠懇地拍著他的肩膀。

顧文之倒也沒有說什麼,隻是看了眼天色,而後突然想起來了正事,有些依依不舍地與陳鶴道著彆。

“鶴兄,我要回去給師父煮藥了。”

陳鶴撓撓頭,想了想說道:“文之兄慢走。”

顧文之嗬嗬笑著,又吮了吮手裡的兔子骨架,這兔子肯定是被提前用調料醃過的,所以連骨頭嗦起來都帶勁得很。

道人將骨頭丟在了山坡下,又蹲下來在溪邊洗了洗手,而後向著陳鶴行了一禮。

“有緣再會。”

陳鶴笑眯眯地晃了晃手裡的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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