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摩娑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2628 字 9個月前

“有緣再會。”

......

顧文之甚是感歎地走在回山的路上,大概今日的偶遇卻是有趣,於是也哼唱起了那首很是古怪的曲子。

“好春光,不如夢一場,夢裡青草香......”

隻是哼著哼著,這個道人便沉默了下來。

沉默自然不是因為聯想到了什麼東西,隻是很簡單地看見了一些東西。

這個年輕的道人抬起頭,四處張望著,帶著一些惱意大聲喊道。

“誰把我藏在這裡的藥給拿走了!”

隻是山間並沒有回應,隻是驚起了一些春鳥掠飛而去,撲落了幾片亂羽。

顧文之有些著急地彎下腰來,在那處山花叢裡不停地翻找著,隻可惜翻來翻去,什麼也沒有。

暮色已經照向了更遠的東麵,這座春日山林已經漸漸地有些昏暗下來了。

顧文之回頭看向鎮子裡,藥自然不值什麼錢,哪怕再回去買,也不過是多花一些時間而已,隻不過今日在鎮上,有一味藥剛好隻剩下了一點點,哪怕再回去,也湊不齊那樣一服藥了。

顧文之念著自己師父的病,有些著急了起來,抬手豎於身前,便要施展道訣,在山中尋人。

隻是那些山河還未落向人間,顧文之便聽見了一陣頗有些虛弱意味的咳嗽聲。

“咳咳。”

顧文之散去了一身浩瀚道韻,看向了山道更上方。

那裡有個滿身劍傷的道人正倚坐在山石上,麵色蒼白地笑著。

“陳青山?你怎麼回來了?”

顧文之皺了皺眉頭。

陳青山隻是輕聲笑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說道:“顧師弟啊,我有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顧文之沉默了少許,說道:“好消息。”

陳青山笑著從身後拿出了那一包裹藥。

“好消息就是,師伯的藥並沒有丟,還在這裡,我還想著誰這麼大方,這麼好的藥,說不要就不要了,於是打算撿回山裡,討好一下師伯,讓他幫我處理一些小事。”

顧文之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繼續問道:“壞消息呢?”

陳青山將那一個包袱丟了下來,丟進了顧文之懷裡,咳嗽了兩聲,說道:“我在流雲劍宗裡當著那些白發劍修的麵,把葉寒鐘殺了。”

顧文之很想把手裡的藥包砸在陳青山的臉上。

這個年輕道人臉色鐵青地看著那個山道上的道人。

“這就是你說的小事?陳青山你......”

陳青山大概也有些懼怕於罵街的書生,畢竟這個師弟是從懸薜院過來的,懸薜院有個老酒鬼帶著壞頭,書生們往往都會罵一些很是難聽的話。

所以陳青山輕聲笑著,叫出來了躲在了一旁的張梨子。

“梨子,這是你顧師叔,懸薜院四甲結業的學子呢,一定是個舌燦蓮花口吐芬芳大文人。”

張梨子有些怯生生地從陳青山身後走了出來,看著那個好像同樣很是厲害的年輕道人行了一禮。

“顧師叔。”

“......”

顧文之後麵的話硬生生被憋了回去,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才平複下來心緒,又看向了道旁林中另一個紅衣女子。

“這個也是你弟子?一個劍修?”

陳青山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抱劍而立的東海劍修,笑眯眯地說道:“那倒不是,這個是仇家。”

顧文之嘴角抽動了一下,不過看著那個怯生生模樣的張梨子,倒也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向著那個看起來模樣尋常天賦也尋常的姑娘點了點頭,而後便向著山道上走去。

一直到越過了那三人,顧文之才聽見了那個叫做張梨子的師侄有些忐忑地問著陳青山。

“這個師叔.....”

陳青山輕聲笑著:“哦,他叫顧文之,南衣城的人,不過你不用擔心,這是個好人,比你師父我好多了,就是有時候有些異想天開的愚蠢。”

“......”

默然無語的自然不止是顧文之,還有張梨子。

“背後說人壞話不好,師父。”

“沒關係,他打不贏我。而且這樣的話我都當麵說過很多次了,偶爾背後說一說,才能更有新鮮感。”

顧文之回頭默然無語地看著山道上的二人。

陳青山依舊倚靠著山石,像是早知道顧文之會回頭一樣,笑眯眯地看著那個道人。

至於張梨子,則是在拉著陳青山的袖子。

顧文之又看向了不遠處神色很是冷漠的那個紅衣女子。

大概很是頭疼,這個道人又轉回了頭去,默默地向著觀中而去。

......

三月春光,三月春觀。

暮色的光芒已經沉入了西方,山中在短暫的暗淡之後,又亮起了光芒。

是那種像極了人間小鎮的燈火的光芒。

在觀中青林長階上,四處點亮著。

當天一輪明月,披落下來的銀霜於是也像是被溶解了一般。

不時有弟子提著燈盞從顧文之身旁走過去,行著禮叫著顧師兄或者顧師弟。

顧文之抱著那一大包藥,一麵回著禮,一麵穿過了那些長階,匆匆向著觀中山頂而去。

趕到那裡的時候,果然便看見自家師父麵色蒼白地坐在台階上咳嗽著。

顧文之有些愧疚地匆匆跑了過去,也沒有多說什麼,徑直向著這處山巔之殿後方而去。

“我先去煎藥,師父。”

道人點著頭,而後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

沒有過去多久,顧文之便端了一碗湯藥過來了,依舊漆黑的,像是天上隱去了明月星辰一般的夜色一般。

煎得這麼快,大概並不是像平日裡那樣悠閒地燒著柴火。

顧文之將藥碗遞給了道人,又在長階上薅了一株草,擦去了手上黑色的鍋灰,這才有些愧疚地說道:“今日下山發生了一些事,耽擱了一下。”

道人捧著碗齜牙咧嘴地喝著那碗黑色的藥湯。

於是顧文之發現自己又忘記買糖了。

道人眼巴巴地瞅了自己弟子許久,確定他沒有買糖回來,這才歎息了一聲,端著碗像是豪爽的江湖俠客飲烈酒一般,一口全咽了下去。

顧文之誠懇地說道:“明天我一定記得下去買糖。”

道人笑了笑,說道:“你是要下去看看那個烤兔子的人還在不在吧。”

顧文之愣了一愣,說道:“師父看見了?”

“沒有,隻不過你身上有烤兔子的味道,你又不會烤兔子,更何況還是這麼香的兔子,那麼肯定是彆人烤的。”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也是最淺層的命運邏輯。

顧文之輕聲笑著,說道:“是的。”

“那個人很有趣?”道人看著自家弟子問道。

顧文之抬頭看著夜月想了想,說道:“大概是的,所以雖然在走的時候我說了有緣再見,但如果能夠直接再見,自然沒必要寄托在有沒有緣這上麵。”

老道人輕聲說道:“確實如此。”

“不過我倒是從他那裡聽到了一首很是古怪的歌。”

老道人看向年輕道人。

於是年輕道人在一派很是違和的基調中唱著那一曲好春光。

老道人聽到那一句千年的時候,也許是想到了什麼,輕聲笑著說道:“其實這首曲子也可以換個模樣來唱。”

顧文之看向了自家師父。

“怎麼唱?”

道人將身旁的藥碗翻了過來,又伸手在階上撿了一塊瓦片。

以瓦擊碗而唱道。

——

我誌在寥闊,疇昔夢登天。

摩娑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有客驂麟並鳳,雲遇青山赤壁,相約上高寒。

酌酒援北鬥,我亦虱其間。

少歌曰,神甚放,形則眠。

鴻鵠一再高舉,天地睹方圓。

欲重歌兮夢覺,推枕惘然獨念,人事底虧全。

有美人可語,秋水隔娟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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