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春山第二日背著木劍去鎮上麵館幫陸小二買麵的時候,被那個叫做王小二的掌櫃轟出來了。
這個倒黴人兒在躲著那些瓜子殼的時候,掀開簾子就踩著誰吃過的果皮摔了個狗吃屎。
王小二冷笑著站在門口嗑著瓜子。
尤春山狼狽的翻身爬起來,又檢查了一下身後的木劍有沒有折斷,而後伸著手在那裡爭辯著。
“背木劍不算劍修,叫做少時幻想,木劍的事,能夠叫劍修嗎?”
王小二冷笑一聲,說道:“你繼續編,我昨日都看見你和那個少年在街上花重金買了人家孩子的木劍。”
“我連修行都不會,買把木劍就會當劍修了?”
“你連修行都不會,二十多歲的人了,買把木劍做什麼?你哪怕說這是桃木劍你要當道人都比什麼少時幻想更讓人相信一些。”
尤春山愣了一愣,而後笑嘻嘻的說道:“對,我是道.....”
這個倒黴年輕人的話隻說了一半,而後便沉默了下來,低頭看著身側那柄鬆鬆垮垮地挎在身後的木劍劍尖。
尤春山一直看了很久,抬起頭來的也沒有笑了,隻是輕聲說道:“對的,我是劍修。”
一旁有許多圍著看熱鬨的人們。
有人看著年輕人這副饑腸轆轆的樣子,扯了扯他的衣角,好心的勸著他。
“人家掌櫃的已經給你台階下了.....”
尤春山隻是搖了搖頭,而後背著木劍就向著鎮外走去。
坐在溪畔等著吃麵的陸小二回頭便看見了兩手空空回來的尤春山,又看著他身後的木劍,一臉的若有所思。
“你背著劍去被轟出來了?”
尤春山點了點頭,而後從懷裡把陸小二的錢摸了出來,數了數,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丟了一文。
陸小二倒也沒有在意,伸手把錢接了過去。
尤春山在晨風裡安靜的站了一會,把方才說的事與陸小二說了一下。
給小少年聽得一愣一愣的。
“你直接說你是道人不就行了,畢竟道人背木劍,最是合適不過了。如果是我的話,巴不得那個掌櫃這樣問我。”
陸小二雖然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這麼做,隻不過勸人吃飽飯的事,扯些淡也是合情合理的。
尤春山歎息一聲坐下,而後隨手拔著溪邊的草。
“你們當然可以隨便說,因為你們確實是劍修。但我不一樣,我真的不是劍修。”
於是就會有一種被人戳破了卑劣的偽裝的慚愧與羞惱。
陸小二若有所思的轉回頭去,想了想,又把手裡的錢遞向了尤春山。
後者看著他,大概有些不解。
小少年說道:“那你去鎮上換個地方買點吃的吧,我確實有些餓了。”
陸小二已經知水了,自然已經很難會餓了,隻會饞。
所以總是在想著辦法吃一碗那家麵館的麵。
尤春山看了小少年許久,而後在肚子的咕咕叫聲裡點了點頭,拿著錢站了起來,重新向著鎮子裡走去。
這一次尤春山直接去了入鎮處的一家食肆。
尤春山走進門去,在櫃台上排開九文大錢。
“掌櫃的來兩碗麵。”
那個方才在那裡看熱鬨的掌櫃坐在櫃台後,笑眯眯地看著這個背著木劍的年輕人。
“你是劍修還是道人?”
尤春山愣了愣,而後默默地錢又收了回去。
掌櫃的看著這麼乾脆的便要走的尤春山,倒是收起了那種笑意。
“劍修道人都可以在這裡吃飯的。我隻是問一問。”
尤春山搖著頭笑了笑,說道:“但我不想回答這種會被取笑的問題。”
掌櫃的看著尤春山走出去的背影,倒也沒有再說什麼。
隻是大概看低了一眼這個年輕人。
......
陸小二最後開始吃到了麵。
是尤春山一路走到鎮子的另一頭買回來的。
因為走了太遠了,麵都乾了坨了。
不過二人還是坐在溪邊吃完了那兩碗麵。
陸小二又看向了一旁的尤春山。
“所以你這次又是為什麼不說自己是劍修了。”
尤春山倒是坦誠的說道:“因為我怕說多了,人人都要問上一句我是不是劍修。”
“那你就說自己是,不就行了?”
尤春山歎息一聲說道:“你看我是嗎?”
陸小二認真的說道:“是的。”
小少年看著這個倒黴的年輕人,繼續說道:“我有個師弟,叫做陸小三,大概現在一樣都還沒有真正走上修行之路,但是天天都在那裡大言不慚的說著自己是個人間大劍仙,我覺得你應該向他學習一下。”
陸小二自然不知道他的三師弟已經莫名其妙見山了,有著見山小劍仙的自我美譽。
尤春山想了想,說道:“但是他也是可以修行的吧。”
陸小二默然無語。
這個倒黴的年輕人雖然有了劍了,但是不會劍法,隻會砍花,不會修行,隻會發呆。
陸小二想了想,抱著劍站了起來,蹚著溪水向著對岸而去。
尤春山看著小少年的背影,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
“師....那誰你要去做什麼?”
“幫人幫到底,我去問下師叔,看能不能讓你試著修行一下天涯劍宗的修行之法。”
尤春山想著那個頗為神秘,撐著傘站在崖上的少年師叔,於是也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走到了崖下,尤春山背著木劍,站在那一階劍階外張望著,大概也想上去看看,隻不過看著那些橫流斬碎人間風聲的劍意,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於是便看著陸小二一個人背著劍,一點點的向著崖上而去。
陸小二這一次跑得遠了一些,站在了六十多丈的位置,向著雲霧深處張望了很久,把手圍在了唇邊,大聲呼喚著。
“師叔!師叔!”
滿崖雲霧翻湧,陸小二在那裡抱著劍等待著。
過了很久,才看見自家師叔從雲霧深處走了出來。
南島一臉疑惑的看著陸小二。
“怎麼了?”
陸小二將尤春山的事簡單說了一下。
南島挑眉看向了崖下的那個年輕人。
小少年很是認真的說道:“我想讓他試著修行一下天涯劍宗的修行之法,師叔覺得可以嗎?”
南島看向陸小二說道:“這樣的事情,你自己就能決定的。”
小少年背著劍站在那裡。
“畢竟師叔在,還是要問一問比較好。”
南島古怪的看著陸小二,說道:“你是怕自己壓不住他的黴運吧。”
陸小二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去。
畢竟平地摔這種事,對於陸小二而言,還是極具有威懾力的。
倘若是最初的南衣城的南島,大概對於這件事也是會有一些興趣,說不定還會讓陸小二去轉告他——誦我真名者,可免平地摔。
隻不過南島大概也沒有什麼心思去理會這種東西了,隻是默默的看了一陣那個崖下背著木劍的尤春山,而後很是平淡的說道:“去吧。”
陸小二點了點頭,向著崖下走去,走了一半,又轉身看著南島。
“師叔現在在崖上做什麼?”
“磨劍。”
陸小二深吸了一口氣。
磨劍當然是一件尋常的事,劍修都磨過劍。
隻是在這樣一處崖上磨劍,無疑是一件很難讓人不多想的事。
“師叔要真正入崖了?”
陸小二的眼睛瞪得很大。
南島很是平靜的說道:“沒有,隻是磨劍,想一些事情而已。”
“哦。”
陸小二有些失望的低下了頭去。
雖然對於這個小少年而言,自家師叔假如真的要入崖了,是一件會讓人有些失落的事。
隻是想想這是一個從嶺南走過來的劍修,也許更多的,會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事實上,從一開始,所有人都沒有想過這個少年會留在嶺南。
陸小小他們一直都將這樣一個少年當做是磨劍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