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二這才完整的看到了那柄木劍劍身上的畫麵。
確實如同尤春山所說,是站在磨劍崖下看著高崖的年輕劍修。
雖然雕刻技藝拙劣,但是倒也還算有些神韻。
尤春山將那柄劍從陸小二手中拿了過來,趁著上午的春風,背著劍向著崖下走去,而後停在了崖下。
一如劍上所刻的畫麵一樣。
一直過了許久,這個年輕人才轉回頭來,看著陸小二說道:“怎麼樣,像不像。”
坐在溪畔門前的小少年歪頭想了想,說道:“像。”
於是越像越不是。
尤春山倒是沒有在意,像是一個劍修一樣從身後拔出劍來,就像是要登崖一樣,向著那處高崖而去。
隻是走了好一段,卻又停了下來。
抱著劍的陸小二跟了過來,站在了尤春山身後。
“你要試一下上崖嗎?”
尤春山歎息一聲說道:“我走平地都摔跤,哪還能爬什麼崖,更何況上麵都是劍意,我可不想英年早逝在那裡。”
又想去又猶豫。
當然不止是這個年輕人的心思。
陸小二同樣抬頭看著高崖。
“你師叔在崖上做什麼?”
尤春山轉頭看著陸小二問道。
陸小二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見他有些猶豫,也許在做著什麼決定。”
尤春山很是歎惋的說道:“真好。”
陸小二有些不解的看著他說道:“這有什麼好的?”
“有抉擇,那麼便會有好的壞的。也許選對了,就能走對,至少不像我,怎麼走,都能摔跟頭。”
“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在這裡?”
“我已經摔了好幾個跟頭了?”
“在哪裡?”
尤春山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在這裡。”
當他買來了木劍,當他開始嘗試修行,當他認認真真的刻完了劍。
便在心裡不停的摔著跟頭。
當然這樣的東西,有著更容易被理解的說法,叫做失落。
失足跌落,於是便摔了跟頭。
陸小二誠懇的踮起腳拍了拍身旁之人的肩膀。
二人站在那裡看了許久。
大概失落過去了,這個年輕人又開始幻想起來了。
“聽說天下三劍之一的叢刃便死在了東海,你說有沒有可能,我走著走著,就撿到了他的劍,然後一步登天?”
陸小二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將手裡的劍遞給了尤春山。
後者有些不明所以的接過劍。
“這是做什麼?”
陸小二看著他說道:“你一步登天了嗎?”
尤春山這才明白了陸小二的意思,把那柄劍還給了小少年,說道:“你的劍能和他的劍相比嗎?”
陸小二拔出來手中的溪午劍,緩緩說道:“劍和劍當然都是差不多的,也許有些會更加堅韌更加鋒利一些,但是歸根結底,無非是用的人不同而已。我拿著這柄劍,也許都打不贏一些小妖,師叔拿著這柄劍,便能殺大妖。”
小少年看著尤春山那種並不相信的神色,又補充了一句。
“當然,是那種並不是很強的大妖,你如果一定要想成卿相那種大妖,我也沒有辦法。”
尤春山說道:“倒不是相信能不能殺大妖。而是為什麼要殺大妖?”
陸小二這才想起了這個人是東海的人,南方的故事未必清楚。
“因為當初白鹿短暫的成為過妖土。”
尤春山這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其實南邊的故事倒是聽說過一些,但我以為當初東海已經夠亂了,那些人大概在說胡話,聽你這麼一說,南邊兩族還真的打起來過?”
東海在先前的故事之中,大概確實是比較寧靜的。
陸小二點了點頭。
二人看了許久的高崖,而後又回到了溪邊。
尤春山又拿起了斷笛,在劍上刻著什麼。
“你這次刻的總是一個蘿卜了吧?”
陸小二看著尤春山的那柄木劍問道。
“不是的,這是你。”
“......”
陸小二默然無語,在一旁坐著很是認真的看著。
“你為什麼突然又要把我刻上去?”
尤春山停下了手裡動作,笑著說道:“你想啊,一個人背著劍站在高崖下張望著,雖然是一副很好的畫麵,但是總歸是冷清了一些,但是在旁邊再加一個小少年的話,是不是畫麵就豐富很多了?”
陸小二靜靜的看著尤春山許久,而後輕聲說道:“但是師叔們說過,修行本就是孤獨之境。”
尤春山愣了愣,說道:“這樣的嗎?”
“我也不知道,但是可能確實是這樣的。就像聞風觀雨踏雪尋梅一樣。”
陸小二說道。
尤春山聳了聳肩,繼續在木劍上刻著,說道:“但我又不是修行者,我隻是一個倒黴蛋,倒黴蛋總應該畫一些可以給自己安慰的東西吧。”
陸小二想了想,不知道為什麼便想起了當初在嶺南那些安逸而熱鬨的日子。
“那你可以多刻一些熱鬨的東西,比如有一棟小樓,樓裡有人吃火鍋。”
尤春山輕聲說道:“那我肯定不會在樓裡,因為我會失手把火鍋打翻,而且磨劍崖下,哪來的火鍋和小樓?”
陸小二沒有再說什麼。
大概是先前刻過一次了,所以而且隻是在已有的畫麵裡,另外再加一個小少年進去,所以這一次尤春山刻得快很多了,也很順手。
連陸小二清秀的眉眼都刻了出來,雖然隻是一個側臉,但還是有些驚豔。
“你是在看崖想著如何成為一個劍修,那我是在這裡看著什麼呢?”
陸小二看著尤春山問道。
尤春山不假思索地說道:“你是在等你師叔啊。”
陸小二來了精神,說道:“那你把我師叔也刻上去吧。”
尤春山愣了愣,說道:“但我不知道這個該怎麼刻。”
陸小二抱著劍坐在那裡,皺著眉頭看著那處高崖很久,而後眸中一亮,說道:“你不用把他刻出來,你隻要在那座崖上,隱隱約約的刻一把傘就行了,然後再在旁邊加一些線條,就當做是劍意。”
尤春山想了想,這樣好像確實不難刻,於是又拿起斷笛刻了起來。
當這個年輕人刻完那個畫麵,正打算吹一吹劍上的木屑的時候,崖上卻是似乎有些劍風而來,落向了這柄溪畔的木劍,而後將那些碎屑乾乾淨淨地吹走了。
尤春山怔怔地坐在那裡,心想難道是真的成了?
於是拿起劍來,向前一劍送出。
可惜什麼也沒有。
如同那一陣劍風隻是錯覺一樣。
尤春山收回了劍,與陸小二靜靜地看著這柄有些麵目全非的木劍。
這個年輕人卻是突然笑了起來。
“我們好像忘記了最開始是要乾什麼的了。”
陸小二愣了一愣,這才想起來,尤春山之所以在劍上刻這些東西,隻是因為無法修行,而在那裡胡思亂想。
結果最後反倒真的成了在劍上刻畫了。
陸小二想了想,說道:“這樣其實也挺好的,你看這樣就沒有跌跟頭了,也許那個道人是騙你的。”
尤春山想了想說道:“或許確實是的,我都沒有天地根,怎麼成為一個大劍修?”
二人沉默的在那裡坐著,吹著三月將儘的春風,看著一溪流水潺潺而去。
過了許久,尤春山將手裡的木劍背在了身後,站了起來,向著那處小草棚而去。
陸小二坐在溪畔,默默的看了他的背影很久,而後緩緩說道:“你要去做什麼?”
尤春山停在了那裡,回頭看著陸小二理所當然的說道:“當然是去感受氣感啊。”
“......”陸小二本來還有些替這個年輕人傷感在那裡,結果尤春山這一句理直氣壯的感受氣感給他整不會了。
“你剛剛不是還在說著那樣的話嗎?”
尤春山坦然地說道:“世人心情不好的時候自然不想吃飯,但是總不能往後真的就不吃飯了吧。”
“而且,反正現在也是這個樣子了,不如繼續嘗試一下,說不定明天,或者後天,我就能感受到氣感了呢?”
這是很有道理,也很撞南牆的大實話。
“那時我就不用隻是在劍上畫著看高崖了。”
尤春山轉頭看向那處高崖。
“我也想試試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