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平靜的說道:“不記得了,也許是一寸,也許是兩寸。”
於是這一次。
少年拔出了三寸三。
春風裡的桃花愈發的鮮紅。
像是帶血一般飄搖著。
少年站在傘下,平靜的看著那柄被白衣印襯著無比鮮豔的劍,又平靜的將它送了回去。
“我一心向我。”
“才能忘我。”
南島緩緩說著。
桃花隻是安安靜靜的被春風吹散而去。
神海裡好像多了一些什麼東西。
隱隱約約,自那些遍布神海大地的元氣溪流之中而來,又向著神海天穹而去。
南島與桃花的身影一同出現在了神海之中。
這個傘下少年抬頭張望著那樣一縷從未有過的氣流,伸出手來,那一抹氣流又落了下來,落在了少年指尖。
那一抹氣流也許對於神海元氣充沛的少年而言,隻是滄海微塵。
然而當少年觸碰到那樣一抹氣流的時候,心中卻是驀然升起了一種極為倉皇的感覺。
就像有劍刺在心口一般。
南島看向了一旁的桃花。
後者隻是平靜的伸出手來,將那一抹氣流引了過去,於是那一隻手上便開始出現著數道血痕。
“這是可以用來殺我的東西。”
桃花縮回了手去,任由那樣一抹氣流再度升向了天穹之中,落在浩大的神海天穹之中,有如一點微渺的星光一般。
“但是它太少了。”
南島安靜的看著桃花。
“你好像很希望我能夠殺死你。”
桃花輕聲笑了笑,向著那片風雪草廬而去。
“你要知道南島,我是過往你的不願見的東西的聚合體。我是一個承載為人痛苦的器皿。打破它,是解救你也是解救我。”
......
陸小二從鎮上回來的時候,尤春山依舊窩在草棚裡,在那裡努力尋找著那種對於他而言虛無縹緲的氣感。
陸小二倒也沒有打擾他,安靜地從一旁走了過去,隻是在走到自己的小木屋邊時,便愣了下來,繼而臉上便浮現了很是欣喜的神色,快步向著木屋走去。
“師叔,你下來了?是有什麼麻煩嗎?”
陸小二依舊在念著東海買房的事,於是下意識地說道。
“樂師叔給的錢還有不少,我們可以先去置辦一身行頭,至於買房的事,我們可能要再等一等.....”
坐在廊下的南島睜開眼,默然無語的看著陸小二。
一時之間,南島竟有些迷茫。
陸小二這小子在說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好在陸小二說著說著也反應了過來,你小子怎麼把自己亂想的東西當成現實了。
於是小少年匆匆閉了嘴。
“買什麼房?”
南島挑眉看著陸小二問道。
陸小二猶豫了半天,才說道:“這不是想著萬一師叔你要在劍崖成親,總要一些禮金和房子吧......話說師叔你見到了你先生了嗎?”
“......”南島默然無語許久,而後轉頭看向了那片高崖,平靜的說道,“沒有。”
陸小二有些愕然地看著南島,問道:“是她不肯見你嗎?”
南島聽到這句話,沉默了少許,低下了頭來,緩緩說道:“是我沒有上去見她。”
陸小二若有所思的說道:“也對,師叔雖然很厲害,但是也走不了那麼遠。不過沒關係,師叔,我們可以先在東海修行一段時間,有空就去多爬爬崖,慢慢來,總可以.....”
南島平靜的搖搖頭,說道:“不了,以後不登崖了。”
陸小二怔怔的看著南島,問道:“為什麼?”
南島深吸了一口氣,撐著傘站了起來,看著三月漸漸也要過去的人間。
在當初離開嶺南的時候,這個少年大概也未曾想過故事會向著這樣一個方向而去。
於是他想起了那個白衣劍修離開的時候說的那樣一句話。
“因為這就是命運,就是我站的地方。”
又或者說。
“有些東西已經錯開太遠了。當秋水離開人間,而我仍在嶺南的時候。我到現在才明白了那樣一句磨劍崖不會等我太久的意思。”
當秋水離開人間。
當某個白裙女子將一封沒有拆開的信留在了青竹居。
已經站在了崖上的人,很難再回到人間。
十五歲的少年沒有登上山門的能力。
十六歲的少年已經錯過了某個坐在石階上等待的人。
命運當然也永遠,是你來我往的錯過。
隻是少年後知後覺而已。
陸小二茫然的站在那裡,不知道自家師叔在說著什麼東西。
南島卻是低下了頭來,大概也是不想再說這樣一個故事,轉頭看向了這條清溪上遊的草棚。
“你說的那個人,開始修行了嗎?”
陸小二雖然依舊有些疑問,但是大概也明白眼下並不是一個適合詢問的時機,於是也轉開了話題,看向了那一邊,看著那個坐在草棚裡沉浸在感受氣感之中的尤春山。
“還沒有,他應該是沒有修行天賦的。”
陸小二說著,站在了自家師叔身旁,倒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顯得有些慚愧。
“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我讓他花了七百文去買了一柄孩童手裡的木劍,嘗試以心心念念或者說誠意來換取一些東西,因為我覺得也許有些東西是玄之又玄的,說不定這樣真的便可以讓他成為一個劍修呢?”
南島平靜的說道:“有道理而不知道道理的事,才是玄之又玄的,一個沒有道理的故事,自然不可能存在。”
陸小二若有所思地站在那裡。
“所以我大概真的做錯了?”
南島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們不知道這樣的事,到底有道理而不知道的,還是沒有道理的。”
“那七百文我需要還給他嗎?”
自從知道了南島並不需要在東海買房之後,陸小二也沒有再那般死守著一點錢不放了。
畢竟樂師叔說得對,錢是用來使自己開心的。
倘若一些錢揣在懷裡,會成為讓自己無法心安的事,那麼這樣的富有顯然是不對的。
南島想了想說道:“還是算了,畢竟你給了他七百文,那麼那柄木劍就等於是你買了送給他的。木劍的存在也就沒有了意義。”
陸小二點了點頭,說道:“那等到哪一天,他真的放棄了,我再還給他吧。”
二人在那裡說了半天,那個叫做尤春山的年輕人卻是終於饑腸轆轆的睜開了眼睛,在空空如也的草棚裡翻了一陣,抱著木劍有氣無力的跑了過來,正想看著陸小二問一問這位小師兄有沒有什麼吃的,一抬頭卻又看見了一個站在傘下神色平靜的少年。
尤春山愣了許久,而後有些拘謹的抱著劍行了一禮。
“師叔好。”
一個能夠登上劍崖一千二百丈的少年,對於人間諸多而言,大概確實當得上一聲師叔。
更何況這個至今不知道氣感為何物的年輕人。
南島點了點頭。
畢竟連樂朝天叫自己師兄,自己都能夠坦然麵對,自然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陸小二站在南島身旁,看著尤春山想了想說道:“你是不是餓了?”
尤春山點了點頭。
雖然總是啃小少年大概是一件無恥的事,但是對於尤春山而言,這大概也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自己已經許久沒有逮到魚了。
吃草根會頭發昏。
頭發昏就沒法修行。
沒法修行就沒法不吃草根.....
陸小二從懷裡摸出來了幾個銅板,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些。
“你想辦法去那個麵館裡整三碗麵來。”
尤春山顯然有些為難,隻不過看到一旁的那個傘下少年的時候,好像又明白了什麼,大概是陸小二想讓自家師叔也嘗一嘗那家麵館的麵。
於是他接過了錢來,轉身向著鎮子而去。
南島有些不解的看著陸小二。
後者則是極其認真的說道:“鎮上有家很是好吃的麵館,師叔如果吃不到,那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那他為什麼那麼為難?”
“因為那家麵館不賣麵給劍修,聽說以前是賣的,不過自從上次東海被打得一片狼藉之後,他就不賣了。”
這大概是哪怕從最淺顯的層麵都能說得過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