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露出了理應如此的神色。
隻是少年繼續說著:“但,我是嶺南,天涯劍宗的人。”
一眾劍修都是有些不解的看著這個少年。
那個劍修看著少年神色裡閃過的一些茫然,沉默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是的,學過一些劍,算不得崖上的人,所以師兄自然還是嶺南劍宗的人。”
這自然是在幫南島解圍。
這個劍修說著便笑了起來,抱劍行了一禮,將一眾劍修的心思衝散了一些。
“師兄劍意高絕,在下自愧不如。”
隨著這個劍修的退場,這片溪畔又沉寂了下來。
都是東海劍宗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登樓二境都下場而去,自然也不用裝什麼天才,於是一眾人的目光都落向了最後方的幾位七境之下的劍修。
七境之下與七境之上,自然已經不能算是同等階的存在。
世人大概有時候也有不解的。
於是便會有知情的人很是誠懇的反問著他——你知道為什麼大道隻有三疊嗎?
浪三疊方有洶湧澎湃之意。
往前自然有形而無勢。
因為當初東海劍宗看到了某些可能發生的故事的原因,諸多劍修都是離開了這片土地。
是以這一處崖下小鎮,卻也隻有兩個五境劍修與一個六境劍修。
隻是三人顯然都是有些猶豫。
畢竟誰也沒有想到,隻是問了三劍,壓力反倒就來到了他們身上。
這要是以五境劍修的名頭輸給那樣一個踏雪斜橋的少年,隻怕在整個東海都是身敗名裂。
是以一直過了許久,三人都在那裡像是眉目傳情一樣你瞅我我瞅你。
最後還是三人之中的那位四十歲的驚濤劍宗的劍修走了出來,站在了溪邊。
“東海驚濤劍宗,登樓五重青蓮下境劍修。”
那人微微一笑,執劍看向南島。
“請。”
因為第二名劍修與南島說過一些關於那個驚濤劍宗青椒之事,所以大概這有一個劍修的出麵,自然是最為合適不過。
無論輸贏,總不至於臉上過不去,畢竟從少年的態度之中便可以看出,二者之間或許便有些人情的層麵在其中。
修行界之中,自然越往上去,每一境的差距便會越大。
這個劍修與先前的年輕劍修之間,差了三境,而且他正值壯年,對於一個劍修而言,無論境界如何,這個年紀自然是一生之中最為巔峰的時候。
事實上,當那個望崖劍宗的二境劍修逼出了南島的人間快劍的時候,這個少年自然很難再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
南島右手自鸚鵡洲上滑了過去,而後握住了桃花劍,站了起來,鸚鵡洲劍鞘滑落,懸浮於身周。
這個少年撐著傘,將桃花劍插在了身前,而後回頭看著身後的二人。
陸小二明白了過來,拉著尤春山站了起來,向著後方退去。
尤春山有些不明不白的被拉走了。
“這是要做什麼?”
陸小二站在了遠處,輕聲說道:“離遠一些,師叔代表著嶺南劍宗,他不想輸,所以可能會打得比較激烈,容易收不住手。”
尤春山大概有些不可思議。
“難道這都能贏?”
雖然這個年輕人並未修行,隻是在東海境內,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踏雪與五境之間的差距。
那已經不止是差了一個大境了。
踏雪在人間,隻能說是中層戰力,而五境劍修,無論放到哪裡,都是上層戰力的存在。
陸小二也沒有了先前的自信了,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
於是一切都落向了溪畔的對立的二人之間。
少年一隻手緊握著手中之傘,一手漸漸滑過了桃花劍鐔,而後握住了劍柄。
“請。”
一切隻是倏然之間。
當少年的請字落向溪中,尚且未曾濺起什麼漣漪。
二人的身影便已經消失在了溪畔,而後那些圍觀的劍修們才從溪中某一些震蕩開來的劍意之中,看見了二人的身影。
二人執劍相對,又化作劍光倒退而回。
腳下被擦下去的草莖尚且保持著一個繼續彎曲下去的勢頭,二人便又重新出現在了清溪之上。
無數劍意崩落而去,落入溪中,如同細雨一樣灑落漣漪,又如驚濤一般掀起白浪。
溪上劍光閃爍。
二人以手中之劍相交數次,才終於回到了溪畔。
那個五境劍修神色如常,而少年立於傘下,則是有了些許的喘息。
單手握劍與驚濤劍宗這種雙手握劍之人抵劍相交,自然難免落於下風。
然而縱使如此,那個驚濤劍修亦是眸中異色連連。
“你當真是十六歲?”
南島輕聲喘息著,說道:“也許是十七歲。”
十六歲十七歲,當然都是不足掛齒的東西。
當一個踏雪劍修能夠站在五境劍修麵前的時候,便已經說明了許多問題。
驚濤劍修心中亦是明白這個道理。
少年的神海元氣雖然不如五境劍修凝練,然而萬千白花凋隕所帶來的磅礴的元氣,足以支撐著他與這樣一個劍修執劍一戰。
隻是看著那個隻是有些喘息的少年,那個驚濤劍修大概也是有些不滿足。
那個望崖劍宗的劍修已經問了登崖之事,那麼自己便要來問一問少年的極限。
所以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身周劍意開始凝勢,一如當初在峽穀所見那般。
一身劍意元氣彙如高崖大河,驚濤而下。
南島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那劃破人間春風而來的一劍,手中桃花劍亦是舉至了眉前。
眉梢有雪。
少年眸中至此終於出現了細雪痕跡。
身周三尺之內,都是開始彌漫著一些細微的雪屑。
遠處觀望的尤春山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幕。
“那是什麼?”
陸小二不無得意的抱劍說道:“那是細雪,師叔自己的劍。”
細雪一劍,曾經在嶺南出現過,也在白鹿妖族戰事之中出現過。
這是第一次在東海,出現在那裡來自人間各大劍宗的劍修眼中。
不止是尤春山,那些小鎮居民與劍修都是怔怔的看著那一劍。
五境劍修的驚濤拍岸之劍,卻是被那一劍硬生生在清溪之上截停了下來。
青黑色劍身的桃花劍上,青火與白雪相交,如同刹那降臨人間的風雪,將某一條浩蕩垂落人間的大河,凝結在了半空之中一般。
那名驚濤劍修亦是有了一刹那的驚詫,而後卻也笑了起來。
“好一個少年。”
這個劍修也許改變了一些主意,轉頭看向了清溪北岸的那兩個劍修。
“總不能隻讓我一人身敗名裂吧。”
那二人猶豫了少許,卻也是長劍出鞘,化作劍光自人群之中疾射而出。
“好.....不要臉。”
尤春山目瞪口呆的看著那三個五境之上的劍修。
陸小二卻好像明白了什麼,怔怔的看著向著風雪劍意之中而去的三人。
小少年喃喃說道:“確實是不要臉,他們想用自己的臉麵換一些彆的東西。”
尤春山愣了一愣,看著小少年說道:“什麼?”
小少年回頭看著這個背著木劍的年輕人,輕聲說道:“假如三個五境劍修一齊向你問劍,你還贏了,那麼你是什麼?”
尤春山呆呆的想了想,卻也好像明白了過來,怔怔的說道:“那我就是神。”
畢竟一個連氣感都沒有找到,拿的還是一柄木劍的人,能夠贏下三個小道境的劍修。
也隻能說是神了。
陸小二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匆匆將自己劍拔了出來,向著那處清溪拋去。
“師叔,接劍。”
南島自然有第三柄劍,也有第四柄劍,隻是那些都是來自於走馬鞘的道劍。
這個崖下清溪的故事,是問劍,而不是問道。
所以那些劍,自然不可能拔出來。
少年踏著劍風執傘立於春風之中,溪午劍,桃花劍,還有那柄一直懸而未落的鸚鵡洲,此刻三劍,一同落入了劍意之中,環流在了少年身側,又倏然而去。
一劍穿花,一劍斬雪。
還有一劍。
是為。
觀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