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二抱著劍理所當然的說道:“當然是走了啊,不然留下來喝茶嗎?”
雖然陳懷風留下來喝茶,是比太陽從東邊升起還要正確的事。
隻不過喝酒的陳懷風,一般也不會去喝茶。
尤春山倒是也沒有說什麼,畢竟陸小二也沒有說什麼。
陸小二與陳懷風不熟,他尤春山自然更不熟。
二人木屋邊生了劍火,又按照陳懷風在石板上寫的那些東西,給溪畔少年煮了一壺決明子茶。
小鎮夜色已經緩緩降臨。
抬頭看去,高崖獨立入雲,一天星光燦爛。
尤春山也沒有急著去修行,而是與陸小二一同去了溪畔,在那個傘下少年身旁坐了下來。
“師叔真的高啊。”
這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背著那柄木劍,看著溪畔那個少年很是感慨的說著。
南島並沒有說什麼,隻是坐在溪畔輕聲咳嗽著,而後從陸小二手中接過了那壺決明子茶,學著陳懷風最開始飲酒的模樣,在那裡小口的喝著。
不管什麼茶水,總有著消除疲勞提神的功效。
這與酒是不同的。
少年喝了一陣茶,一身酸痛與疲倦卻是消減了不少。
南島坐在溪畔星夜之下,緩緩的呼著熱氣,還好現而今依舊是春日,倘若是夏天,他們大概很難像曾經的陳懷風一樣去平心靜氣的喝著一些熱茶。
尤春山等了許久,也沒有見南島說道,抱著劍說道:“師叔怎麼不理我?”
南島沉默了少許,轉頭看著尤春山說道:“因為你誇的太真誠,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尤春山將木劍解下來,橫在了膝頭,笑著說道:“師叔應該像這樣橫劍自得,說我自然要高。”
這大概是少年麵對誇讚的最優解。
倘若是尤春山這般年紀的,大概便是要漸漸收斂一些了。
至於橫劍不語,望天喝茶這種事,大概與少年模樣太不相符了。
南島倒也沒有再說什麼。
尤春山在那裡想著下午的事。
陸小二則是看向了南島,很是疑惑的問道:“師叔下午的最後一劍,是什麼?”
小少年從來沒有見過南島用過那一劍。
人間快劍,醉劍,細雪劍,還有身後鞘中所拔的道劍,哪怕是以傘為劍,陸小二都見過,唯獨那一劍沒有。
南島低頭喝著茶,抬頭靜靜的看著那處也許很近,也許也很遠的高崖。
“那是去年三月的時候,先生教我的一劍。”
“以前沒有見師叔用過。”
“因為以前劍意不夠,登崖之後,便勉強夠了。”
少年在登崖的過程中,劍意得到的淬煉,自然是極大的。
如同大江大河奔騰一般的境界提升速度,使得少年的劍意境界,長久的低於修行境界。
這樣一來,自然也便意味著極大的提升空間。
“那一劍很厲害。”
陸小二認真的說道。
南島收回了目光,看向身前星光濯濯的清溪。
“但是她太高了。”
這個傘下少年輕聲說道。
她與它,在話語之中,自然是聽不出來的。
“師叔也可以很高的,這樣的一劍,對於師叔而言,是很好的東西。”
南島輕聲笑了笑,拔出了膝頭的桃花劍,喑啞之劍不照冷月清輝。
“但我不喜歡這樣的高。”
陸小二有些不解的說道:“那師叔喜歡什麼樣的高?”
二人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的交談著,又好像一切都是無比融洽和諧的。
“在崖上高,不算高。”
南島想著某個坐在小樓裡撫琴,說著誰是神仙我是神仙的師弟。
“在人間高,才是真的高。”
南島這句話大概也有了一些當初樂朝天與青椒所說的那一句誰願意低頭看著人間,誰就是聖人的感覺了。
傘下少年喝著溫度漸漸宜人的決明子茶,看向一旁的陸小二,輕聲說道:“我是嶺南劍修,是你師叔,不是嗎?”
眉清目秀的小少年認真的點著頭。
三人坐在溪畔吹著入夜的春風,尤春山與陸小二大概也有了一些寒意,於是也喝起了茶。
陳懷風人是不壞的。
所以他推薦的茶水自然也不壞。
尤春山喝得渾身暖洋洋,覺得自己好像吃了仙丹成了神仙一樣,在那裡舒服的歎著氣。
“陳師叔在這方麵,確實很厲害,不愧是枸杞劍陳懷風。”
......
南島坐在溪畔,神思卻是進入了神海之中。
神海大地空空蕩蕩。
好在穀神不死,綿綿不絕而用之不勤。
那些高懸於神海天穹的元氣孤島,正在緩緩回旋著,吐納著人間的天地元氣。
這使得那些原本在那一劍之後幾近乾涸的萬千溪流,再度有了一些溪底之水。
南島站在元氣溪流那裡安靜的看了一會,而後抬頭看向了天穹。
天穹之上,劍意桃花還有道卷依舊安靜的懸垂在那裡,三者無比和諧。
然而卻少了一些東西。
一抹微弱的氣流。
桃花的身影出現在了南島身旁。
南島也不知道為什麼桃花會精通一身道術,隻是今日下午的事情,是問劍之事,所以神海裡的桃花,很是安靜的做了一個看客。
當然也不全是一個看客。
譬如當少年麵對著那三個小道五境之上的劍修的時候,他送了一些東西出去。
“不用擔心。”
桃花的聲音很是平靜,這樣的聲音一如那一襲在神海天穹之下紛飛的白衣一樣,總是容易讓人產生一些心安的情緒。
“你已經有了種子,它會很快複生的。”
桃花說的東西,自然是被他送出去了的那一抹微流。
一如先前在溪畔南島所說的那些東西一樣。
那樣的一劍,對於元氣與劍意的要求太高。
南島與陸小二說了,劍意境界也許勉強夠了。
那麼元氣數量呢?
自然不夠的。
直到那一抹微流的到來。
“就像天地元氣一樣?”
南島看向了桃花,後者平靜的說道:“你可以將它理解為一種極度精純的元氣。千萬流而凝一絲。”
桃花轉頭看向了南島,臉上的桃花在風中輕顫著——這大概是神色肅穆的意思。
“我們一般把它叫做.....”
“仙氣。”
桃花又轉回了頭去,平靜地說道:“當然,這隻是一個名字而已,也許人間有著彆的名字。”
“人藏在山裡,斬念而修,所以叫做仙。”
南島安靜的聽著,而後輕聲說道:“它需要蘊養嗎?”
桃花平靜的說道:“自然是要的,但是現在的你還不行。”
“一切本有,真人非我。”南島緩緩說道。
這是當初在峽穀小樓之時,桃花與南島說過的東西。
“若要成仙須忘我,我心不死道無門。”桃花平靜的站在那裡。“真人相見,不染雜念,我見青山如青山。才是山中人。亦是出世之意。”
南島安靜的站在那裡。
當仙氣二字,與那些諸般說法從桃花口中平靜說出的時候,他才第一次覺得自己真實的觸摸到了十二樓這三個字。
而不隻是一個玄之又玄,諱莫如深的禁忌之詞。
隻是現而今的神海之中再度空空如也,一切好像又如簷雪晨露一般,來去無跡。
又好像依舊隻是在做著一場夢一般。
花非花,霧非霧。
來如春夢幾多時
.......
去似朝雲無覓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