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真的不知道嗎?”
卜算子大概是沉默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原本我以為我知道,但是現在我確實不知道了。”
王小花很是不解。
人間有風聲吹起來了,有些寒意。
大概二人已經穿過了那樣一座城,走在了城外春野平原之中。
“你是南衣城的人,應該知道叢刃叫什麼劍。”
卜算子緩緩說道。
王小花愣了一愣,輕聲說道:“因果劍。”
卜算子歎息一聲,說道:“是的,因果劍。這是集劍宗,道門,佛門之法於一體的一劍......”
小道童依舊有些不明白。
春風裡帶著夜色的氣息。
入夜的風當然要比傍晚的更冷一些。
王小花察覺到這個道人在暮春之夜的平原上停了下來。
好像是回了頭,看向了南麵。
“倘若他是死在了神河手中,我當然能夠看得懂也看得明白。”
王小花懵懵懂懂的站在那裡,輕聲說道:“可是呢?”
卜算子長久的看著南方。
就像當初去往東海的時候,突然回頭看著某一隻飛走的蝴蝶一般。
那時的卜算子在想著什麼,現而今的卜算子又在想著什麼?
王小花看不透這樣一個道人的心思。
“可是他死在了張小魚手裡。”
卜算子輕聲說著,而後繼續向前走去。
“一個精於佛門宿命通的劍修,怎麼會死在張小魚手裡?”
王小花睜大了眼睛,怔怔的站在了那裡。
哪怕是王小花這樣的小道童,在得到了卜算子的點撥之後,都是能夠看得出那個劍修的死亡並不正常。
於是她終於也明白了為什麼謝朝雨會那樣誠懇的說著自己並不知道了。
這大概確實是一件,很難讓人想得明白的事情。
王小花怔怔的站了許久,而後默默的跟隨者這個道人繼續向前而去。
“所以師父有什麼想法嗎?”
“沒有。”
卜算子很是誠懇。
“我什麼都看不見。”
“那樣一個千年劍修前輩......”
“是我三尺之外的人。”
倘若時間再回到很多年前,叢刃與謝朝雨說著某個故事的時候——樂朝天曾經與張小魚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掌中之葉的故事。
那樣一片葉子被握在叢刃手裡的時候,謝朝雨永遠都猜不出它是完整的,還是已經碎了的。
那就是命運的三尺。
但人間當然有人能夠猜得到。
比如某個青裳少年。
但與其說他能夠猜到。
倒不如說,是他想要命運向何方。
命運便隻能向何方。
隻是很可惜的是,謝朝雨並不是那樣一個人。
所以隻能在夜色東海平原,滿是疑問的走著。
二人一直沿著那片平原向著遠處走了很遠。
小道童好像聽見了一些海浪的聲音。
於是她忽然明白了什麼。
很是驚喜的說道。
“我知道哪裡看不見人間了。”
卜算子輕聲笑笑,抬頭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
“是的,缺一門在東海,這是一句很簡單的很直白的話語。”
它並不像世人所想的那樣,在東海青山裡,在東海平原裡,在東海人間裡。
東海是個地域名詞,也可以隻是一片海的名字。
在東海,就是在東海。
隻是在海裡而已。
“所以我們要怎麼過去呢?”
王小花很是疑惑的問道。
難道是要一路飛過去?
“等船來就可以了。”
王小花有些激動的站在海邊。
那種夜色裡的海風好像都柔軟了許多。
“原來海外真有仙山之島?”
小道童很是憧憬的說著。
“那一定雲霧嫋嫋,青山奇石層疊,然後有一座超然出世的道觀,便在那樣一些雲霧裡,若隱若現的露出一角青簷。”
卜算子隻是微微笑著,並沒有說什麼。
這大概很符合世人對於這樣一個神秘之觀的印象。
王小花按捺著心中的情緒,安靜的站在道人身旁。
隻是海風便這樣安靜的吹了很久,依舊沒有船來的聲音。
“我可以取下眼帶嗎?”
王小花抬起頭來問道。
卜算子輕聲說道:“還不可以。”
小道童有些失望的低下頭去。
終於又過了很久,小道童豎起了耳朵,隱隱約約的好像聽見了一些海水被蕩開的聲音,藏在那種浪聲之中,很是輕微,但是已經很久沒有用眼睛看過東西的小道童,還是敏銳的聽出了那種聲音。
“是不是船來了?”
卜算子卻是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過了許久,才輕輕歎息了一聲。
“是的。”
“師父你歎息什麼?”
王小花有些不解的問道。
於是卜算子又歎息了一聲。
這讓這個小道童滿腦疑問。
那應該是艘小舟。
王小花記得當初自己與卜算子漂在那片大澤上的時候,好像便是這樣的聲音。
小舟應該是靠岸了。
隻是無論是舟上的人,還是身旁的人,都是沒有說話。
王小花隻是聽見了一種很是沉悶的呼吸聲。
就像是兩個人在那裡互相對視著,但是誰也不知道應該怎樣開口一樣。
這不免讓這個小道童有些緊張的攥緊了身旁道人的手。
難道是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比如說那個本應該死了的劍修,此時便坐在船頭?
王小花仔細一想,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撓撓頭,這種想法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自己要不要叫前輩?
還是叫吧。
畢竟當初打牌的時候,自家師父曾經嘲諷二人打得比狗還差,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才導致二人相見有些尷尬。
“前.....”
王小花的那一聲前輩還沒有叫出來,便聽見身旁的道人輕聲說道:“這是你師兄,葉逐流。”
王小花愣愣的站在那裡。
心想原來是師父你老人家的弟子啊。
不過你為什麼看見了自家弟子,會把場麵弄得這麼尷尬?
那個弟子又是什麼情況?
王小花呆呆的在那裡想著,連師兄都忘了叫了。
過了好一陣,才聽見一個很是年輕的聲音說道:“師妹好。”
王小花這才匆匆向著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行了一禮。
“師兄好。”
隻是隨著這兩聲問號之後,海風的氣氛又凝滯了下來。
於是船上的人又輕聲說了一句:“弟子葉逐流,見過師父。”
不知道為什麼,王小花總感覺這個船上的年輕道人的話語裡,似乎隱隱有著一些笑意。
於是王小花終於聽見了身旁的道人頗有些無奈的說道:“我....你.....謝春雪呢?”
船上的道人好像沉默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她去槐都了。”
王小花好像終於想起了先前問過的一個問題。
自家師父,是不是有一個劍宗的太奶奶?
是不是就叫謝春雪?
劍修也是人,道人也是人。
至善至美是不可達的。
極致的出世,亦是隻能成為一種追求才能夠叫做極致。
所以名叫謝朝雨的道人與那個名叫葉逐流的弟子相對無言。
大概也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樂朝天當初在小樓裡以道文為信送往人間的時候,才會笑得那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