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春山默然下來,扭頭看向了巷外,而後輕聲說道:“其實沒有什麼天上人,大家都是在地上走的。不過以後很難再見到了倒是真的。”
女子沒有說什麼,隻是不住的點著頭,好像在讚同著一些東西,又好像隻是在茫然裡下意識的點著頭而已,於是又回頭看向了巷子裡的兩個少年。
“你師侄怎麼用著一柄木劍?”
尤春山回頭看了一眼陸小二,輕聲笑著。
“他呀,蠢得很,教了這麼久了,也學不會用劍,於是就一直讓他帶著一柄木劍了。”
陸小二:“......”
雖然知道尤春山大概是在說著他自己,隻不過陸小二還是有些不爽。
畢竟他陸小二,怎麼說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天才。
二人又在那裡說了許久。
尤春山才很是灑脫的與她告了彆。
他要去挖自己的錢,而女人要去買菜了。
於是二人在巷口分彆了。
尤春山站在巷口舉著劍揮著手,就好像要遠去的是那個女人一樣。
......
尤春山把劍還給陸小二的時候,後背上已經濕了一片了。
小少年狐疑的看著他。
“壓力這麼大的嗎?”
尤春山默然無語,大概依舊沉浸在那個故事裡,背著道人出了巷子在街頭走了好一陣,都是一直沒有說話。
一直過了許久,尤春山才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陸小二以為他要說什麼長篇大論的感慨的時候,這個年輕人隻是背著道人堅定的向前走去。
“挖我的錢去。”
“......”
.....
尤春山帶著二人一路出了城,而後又沿著城外某條道路向著遠處一片鎮落而去。
這個年輕人閉口不提巷子裡的事,隻是帶好了自己的木劍,給他們指著方向。
“就在那裡,那天我還在睡著覺,想著去哪裡弄點錢的時候,天就,哦,不對,是房子突然就塌了,我一路稀裡糊塗的跑了出來,都忘記了帶著我的藏錢的罐子。”
尤春山像是一個衣錦還鄉的將軍一樣,在傍晚的時候,把手裡的木劍當成了下令衝鋒的劍刃,站在一處小土丘上黃昏裡,遠遠的指著那處崩塌了不少房屋的鎮子。
劍光的落下,自然是沒有道理沒有規律的。
那樣的兩個人用著一種不死不休的態度在人間打著的時候,誰也不知道有那些劍意便會像是打鐵時候濺落的火花一樣,落向哪一處角落。
當然,也許依舊是有跡可循的。
就像缺一門一直在尋找的那種缺一粒子的逸散軌跡與規律一般。
像是燦爛的星光一樣落向人間的劍光,也像極了許多不可捉摸的命運。
尤春山是極為倒黴極為幸運的那一種。
畢竟有人錢還在,人沒了。
就像陸小二曾經說的那樣。
沒人知道這到底是極致的倒黴,還是極致的幸運。
畢竟真正天譴之人,確實應該出生就死了,才叫天譴之人。
尤春山走在小道上,一路穿過林子,帶著二人來到了那處小鎮外圍的坡上。
他那座被劍光弄倒了的房子便在鎮子的邊上。
這個年輕人停在了那一處廢墟前,將道人放了下來,很是唏噓的看著自己房子,又看著那片很是慘淡的鎮子。
“我有時候都會想,人間這麼大,東海這麼大,怎麼偏偏那一道劍光就落在我們這個鎮子裡,像隔壁那個鎮子就是安然無恙的,什麼事也沒有。”
陸小二聽著這樣一句話,倒是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
倒是一旁一路很少說話的南島,此時背著劍,站在傘下,輕聲說道:“隻是命中巧合罷了。”
人間的一切事,當然都可以用隻是命中巧合來形容。
比如怎麼偏偏就是我要一輩子要撐著這柄傘?
大概也隻是命中巧合罷了。
不是一定要是南島撐著傘。
隻是撐著傘的人,才成為了南島。
尤春山若有所思的在那裡站了好一陣,隨即便拋開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拿著那個鏟子穿過了一片瓦礫,向著那一處確實有過翻找痕跡的地方廢墟而去,而後彎下腰來,在那裡很是賣力的鏟著春日春雨過後很是狼藉的磚瓦。
陸小二在那裡看了一陣,也拿著自己的溪午劍走過去幫忙挖著。
尤春山回頭看著小少年,倒是很是感歎。
“那誰啊。”
眉清目秀的小少年一臉古怪的看著他。
“?”
尤春山笑著說道:“你這樣總讓我感覺我們是在用著金子做的鋤頭找馬糞一樣。”
陸小二瞅了眼自己手裡的溪午劍,倒是很平靜。
“那也是我的金子,你的馬糞。”
“......”
尤春山沒有再說什麼,隻是低頭挖著,是不是誠懇的看著兩個少年。
“等我找到了我的積蓄,我就請你們去吃火鍋。”
尤春山知道這兩個少年受了某個人的影響,很喜歡吃火鍋。
而且有人大概也確實要去吃火鍋。
更何況陸小二已經慷慨的讓尤春山免去了很久的餓肚子的日子,尤春山自然想著找到了自己的錢,便請二人去吃火鍋。
“回清角吃?”
尤春山愣了愣,想了想,說道:“那還是算了。”
這大概是從巷子裡離開之後,這個年輕人第一次因為那件事而做出了相關聯的回應。
“三十年河西的事做一次就夠了,多了上癮了,自然就不好了。”
尤春山低下頭自嘲的笑著。
“畢竟我真的少年窮,青年窮,老年窮。”
“你不是還有著自己的房子嗎?”
“我爹娘留給我的。”
“哦,那你爹娘呢?”
“倒黴人的事你彆問。”
“.....”
南島坐在道人身旁修行著,這個少年大約真的勤勉起來了。
尤春山站直腰來休息的時候,看著那個傘下的少年,誠懇的問道:“師叔一直都這麼努力嗎?”
陸小二想了想說道:“那倒不是的,隻是大概後來發現了,不努力一些,大概會讓你隔壁的鎮子也被劍光淹沒,於是便勤奮了起來。”
尤春山自然聽不懂,隻是很豔羨的看著少年,而後又低下頭去,一鏟子鏟進了那些混合著泥土的瓦礫之中,而後這個年輕便愣了一下。
便是一旁的陸小二都看了過來。
尤春山於是將那一鏟瓦礫儘數挑開來。
下方霍然就是一個破破爛爛的裝著錢的罐子。
“見鬼了。”
尤春山一臉的驚色。
陸小二看著他問道:“什麼見鬼了。”
“我去劍崖那邊之前,分明都刨過一遍的,怎麼當時就沒看見就在這裡?”
尤春山一麵不解的說著,一麵將那個罐子一點點鏟了出來。
陸小二湊過頭來看著罐子裡麵的一些銅板與碎銀子。
“看不出來你家產還挺豐厚的,至少可以買兩柄劍了。”
尤春山誠懇的說道:“畢竟過年總要吃頓餃子,我也不是所有時候都那麼倒黴的。”
陸小二誠懇的說道:“所以我們真的會有火鍋吃嗎?”
尤春山不解的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現在真的有一罐子錢了。”
尤春山默然無語。
不得不承認,小少年說得很有道理。
在自己還沒有找到這罐子錢的時候,尤春山說著吃火鍋的時候,一點都不含糊。
隻是當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錢罐子的時候,卻也在那一刹那有著許多的不舍。
隻是看著小少年與傘下的少年的時候,這個年輕人還是誠懇的,大聲的,無比豪邁的說道:“現在就走!”
於是現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