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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喝醉了酒的原因,那個葫蘆並沒有在天上飛,而是緩緩地在海水上漂浮著。
小少年也不去管葫蘆會漂到哪裡去,隻是躺在葫蘆肚子上,仰頭看著一天遠雲。
“師叔。”
坐在前方的樂朝天回頭看著小少年。
陸小三枕著雙臂,輕聲說道:“你說卜算子前輩會寫下什麼東西呢?”
樂朝天轉回了頭去,輕聲笑著。
“我怎麼知道呢?我又沒有去看。”
“那好吧。”
二人在那裡說著,一直沒有什麼存在的鬆果卻是在輕聲歎著氣。
陸小三有些好奇的坐了起來,吹著海風看著那個小妖少女。
“你歎什麼氣?”
鬆果很是惆悵的模樣。
“其實我也想讓前輩幫我看看。”
樂朝天挑眉看著這個小少女。
“你想知道什麼?”
鬆果惆悵地說道:“我想知道以後我會在哪裡。”
鬆果自然是迷茫的。
從白鹿跑出來之後,遇上了小少年,於是抱持著跟著樂朝天有烤鴨吃的想法,一路跟著他們四處跑著。
隻是啊。
人生終有彆離。
鬆果很清楚這樣不會是一輩子的事。
彼時的人間又會怎樣?
自己身為一個妖族,又該何去何從?
隻不過鬆果大概沒有陸小三那樣的勇氣,所以也沒有問出來。
樂朝天輕聲笑著:“知道了,未必就是了。細微的改變,都會讓命運的大流產生偏差。除非那樣一個人,真的能夠觀測到所有缺一粒子的軌跡。”
鬆果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其實有時候未必便是真的想要知道,隻是我也想擁有一塊那樣的石板,在很多年後,去看一看。”
樂朝天笑著站了起來,說道:“如果隻是想要一塊這樣的石板的話,其實大多數人都會有。”
陸小三和鬆果愣了一愣,而後便聽見樂朝天看著一望無際的東海,說道:“墳頭的就是的。”
這大概並不是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隻是陸小三與鬆果也看不出來樂朝天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
小鎮裡有人長久地留在一條很是僻靜的巷子裡。
像是在看著什麼東西一樣。
但是巷子裡什麼也沒有,幽僻的巷子極深處長滿了青苔,連石頭都是青色的模樣。
兩旁的屋簷很是深沉,將那種黑灰色變成了這條巷子的色彩。
於是看起來很是幽深,有時候會覺得那裡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但是巷子很短,哪怕是鎮上的孩子,都不用走太久的時候。
但是那個劍修模樣的人便在那裡看了很久,一步也沒有走過。
鎮上的某個孩童認得那個劍修。
他叫陳懷風。
是在某一個春日裡來到鎮子外的某條河邊的。
他曾經很奇怪的消失過,後來又重新出現在了這個鎮子裡。
像是在尋找著某些東西,可能是某個人。直到突然路過了這樣一處幽僻也尋常的巷子的時候,突然便停了下來,從此開始長久的看著那裡。
孩童想到了那個白衣的瞎眼劍修,也想到了另一個衣裳青白的說要吃小孩的道人。
隻不過孩童並沒有與鎮上的人說。
隻是有時候路過的時候,會看著那個身形高大的劍修發著呆。
孩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看著他,也不知道他是在看著什麼。
孩童也試過看著那條巷子,可惜什麼也沒有看出來,隻是幽邃,隻是寧靜。
大約這樣的故事確實很令人好奇。
終於在過了很久之後,這個孩童走了過去,在那個劍修身旁坐了下來,猶豫了很久,而後輕聲問道:“你是在看什麼?”
那個叫做陳懷風的劍修轉頭看了一眼這個曾經在河邊見過一麵的孩童,又轉回了頭去,很是平靜的說道:“看這條巷子通往哪裡。”
孩童有些不解。
這條巷子當然通往鎮子的另一邊,走過去再拐個彎,便可以看見另外一條街。
隻是孩童卻也知道,大概這樣的東西,並不是這個劍修想要的答案。
於是孩童撓著頭想了很久,而後問道:“那你覺得它會通向哪裡?”
陳懷風緩緩說道:“我不知道。”
孩童猶豫了少許,而後說道:“或者你試著走過去看看?”
陳懷風沉默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我不敢走。”
孩童心想這有什麼不敢走的?
大約是那日二人的對話,讓孩童覺得這個劍修不像是一個壞人的樣子,於是他站了起來,很是勇敢地向著陳懷風伸出手來。
“我帶你走,我以前晚上的時候都敢走這條路。”
陳懷風在那裡坐了很久,大概也是在猶豫著。
於是孩童一把抓住了那個劍修的手,用力地將他拖了起來。
這個小鎮孩童大約也很是驚詫於某些東西,所以很是不解的看著這個劍修。
當他握住這個劍修的手的時候,在那一刹那,好像感受到了一種沉重卻也輕飄飄的感覺。
沉重的是這個身形高大的劍修本身的重量,輕飄飄的又是什麼?
孩童想了好一陣,才意識到,那是因為這個劍修好像沒有骨頭一樣,一身都是帶著無力的感覺的。
“你生病了嗎?”
孩童有些不解地看著陳懷風。
後者背著劍靠在了巷牆上,輕聲說道:“沒有。”
孩童忽然想了起來,好像就在那一次,這個背著劍的劍修突然瞥見了這條巷子裡的時候,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對了。
那時的側臉好像刹那之間一片慘白。
所以這樣的無力感,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嗎?
但孩童還誠懇地拉著這個劍修的手。
“你不要怕,走過去就知道了。巷子的儘頭,真的沒有什麼什麼的。”
陳懷風靠著牆,看著這個很是真誠的孩童,想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好。”
於是這個分明才三十三歲的劍修像是一個垂暮的老人,被一個稚童牽著手,一點點地走在那條巷子裡。
“你為什麼這麼怕?”
孩童很是疑惑地在前麵走著。
陳懷風沒有回答,隻是長久地看著那樣一條巷子。
巷子剩下的距離越來越短,兩旁的屋簷也越來越低。
來自四月的風繞過巷子,正在緩緩地吹著這個劍修不知何時便已經濕透的後背。
孩童沒有得到回答,但是他能夠感受到身後劍修那雙本該沉穩有力的握劍的手,正在緩緩的顫抖著。
那種感覺,就像是他正在穿過的,不是一條人間無比尋常的巷子。
而是某一段一切未知的歲月或者說命運一樣。
孩童當然不能理解這樣的東西,隻是認真地回頭說道:“不要怕,我們很快就能出去了。”
大約安慰確實有著一些效果,陳懷風的手漸漸平穩了下來,雖然依舊有些冰涼,依舊有著許多汗水。
“我以前第一次走的時候,也是牽著我爹的手。”
“那時我也很怕,這裡這麼黑,這麼安靜,會不會裡麵就藏著什麼歹人,什麼鬼怪?”
“雖然現在有時候我也會這麼想。”
“但是已經沒有那麼怕了。”
“有時候你走過一遍之後,你就不會怕了。”
孩童說著,停了下來,轉過身去,指向不遠處。
“你看,這裡什麼也沒有。”
陳懷風跟著孩童的視線看過去。
是的,什麼也沒有。
沒有歹人,沒有鬼怪。
隻是一條漸漸明亮的小短巷,巷外是依舊有些冷清,但正在緩緩恢複熱鬨的長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