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雲霧之中的日色(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2907 字 9個月前

這是一個成道境左右的劍修。

或許比伍大龍要高一些。

但是大概高不到哪裡去。

伍大龍與陸小小撥開一眾小少年,走到了最前方,那個劍修便腦袋歪歪的靠在那裡。

一直到看見這兩個劍修走來,眸中才好像有了些光芒。

“嶺南....劍修?”

陸小小握著劍,點了點頭。

“是的。”

說著又看著這一片很是狼藉的青山雲霧之道

“這裡發生了什麼?”

這樣一個問題大概有些多餘。

隻是陸小小依舊認真地問著。

那個穿著流雲劍宗外門弟子袍的劍修稍微動了動,大約清晨的雲山之中,有著許多的寒意,所以他很是艱難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弟子袍。

“河宗的人.......來了山中.....”

那名劍修說得很是艱難。

確實如同人間所知道的那樣,流雲劍宗與山河觀正在交鋒。

陸小小眾人沉默了下來。

那名劍修大概是看出了這些故土淪陷,在難離之中終究還是要離去的劍修們臉上的顧慮,倒是緩緩說道:“不用擔心.....這隻是山河觀與流雲劍宗.....的事。他們不會動嶺南。”

便是流雲山脈的劍修群落,那些諸多劍宗,都是沒有受到過山河觀的偷襲,自然更不用說嶺南。

“當然.....如果你們確實擔心,可以往東麵走一些。那裡的山要平坦一些,道路開闊,雲霧稀薄.....遇見這樣事情的概率會小很多。”

那名流雲劍宗的外門弟子很是認真的斷斷續續地說著。

陸小小看著那個劍修,劍修年紀並不大,也就二十來歲,隻是卻平靜得很,哪怕聲音越來越虛弱,眸中的光芒越來越喑啞,卻依舊是安靜的坐在那裡。

陸小小默默地看了他少許,而後輕聲說道:“你呢?”

“我?”

流雲劍宗的年輕人大概感覺到真的有些冷了,整個身子都開始縮了起來,就像是蒼蒼暮年瞬間越過了數十年的歲月,落在了他身上一樣——這個年輕劍修像是一個小老頭一樣蜷縮了起來。

“我肚子被打爛了,用劍意勉強維持著生機在這裡,肺裡應該也有著積血,心臟都快不跳了。”

年輕劍修坐了一晚上之後,大概終於很是誠懇地認知著許多東西。

他的劍便在一旁,折斷了,道人的骨頭是很硬的。

陸小小的目光落在了劍修一直搭著手的腹部,才發現那裡確實有著一些微微凹陷下去的痕跡。

這裡並不在那處戰鬥的中心。

所以這個劍修大概便是被道人很有分寸的一拳打落到了這棵樹下。

“活不了啦。”

年輕人最後用了這樣的四個字給自己的生命做了總結。

神海裡的劍意快要用完了,那些道韻很快便會向上而去,直到摧毀最後一抹吊懸的生機。

一眾嶺南小劍修們都是放下了手裡的劍,默然地看著這個同樣是人間小劍修的年輕人。

後者大概是在認真的想著什麼東西,而後看著一行人真誠地說道:“你們可以.....不要站在我麵前嗎?”

流雲劍修輕聲說著。

“等會太陽升起來的時候,說不定還能再照我一次。”

劍修斷斷續續地說了一大堆,終於說來一句很是流暢的話語。

雖然雲霧很濃,但是有時候也會像是劍光一樣穿過厚重的霧氣,灑落在山林中。

陸小小的怔怔地看著那個劍修,而後這個嶺南小小劍修很是能夠同感的帶著一眾小少年們讓開了,把東麵的雲霧讓了出來。

一個劍修之地的作風自然不會代表所有人。

事實上大多數人,都隻是生活在所處慣性大勢之中的魚兒而已。

他們要做什麼,會遇見什麼。

往往並不由自己決定。

或許是為了不打擾這樣一個劍修最後安靜的看一眼人間的太陽,陸小小他們很快便離開了那裡。

“他還能撐到太陽升起來,有著足夠的光芒去穿過霧氣灑落在山裡嗎?”

陸小一很是惆悵地問道。

陸小小在前方安靜地走著。

“不知道。”

其實這樣一個問題,也許也不止是在問著那樣一個劍修。

也譬如這些嶺南的小少年們自我的處境。

他們太低了,所以在麵對一些東西的時候,哪怕是陸小小他們,都不如人間劍宗那個成道境的少年看得清楚。

......

在一眾嶺南劍修離開之後,本來安靜的坐在那裡準備等待著最後一抹陽光的年輕劍修身前卻是出現了另一道更為年輕的身影。

背著決離的程露。

本來已經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劍修,卻是突然嘴唇顫抖了起來,睜大了眼睛,眸中有著許多淚水流淌而出。

“師兄.....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那名劍修很是惶恐很是悲傷地哭出了聲音。

能夠看更久的人間日色,自然不會有人隻想抱著絕望等待著最後一抹陽光。

他知道嶺南的人沒有能力救下自己,所以什麼也沒有說。

隻是當這個三劍之一的師兄出現的時候,那些希望便重新帶著惶恐,回到了這個劍修的心頭。

程露眉頭微微皺了一皺,在劍修身前蹲了下來,抬手掀起了他的那身弟子袍。

下方是一片血肉模糊,各種臟器都在肚子被打爛了。

就像不久前他坦然地與陸小小他們所說的那樣。

心臟也快不跳了,到處都是鬱結的積血,倘若不是一個修行者,大概他早已經死去了。

隻是哪怕是一個修行者,他也活不了了。

程露默默地看了許久,而後放下了手中的那些衣袍,輕聲說道:“抱歉。”

他是四破劍,不是懸壺劍。

於是那個外門弟子眸中的光芒漸漸熄滅了下來,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

“太陽快要升起來了。”

“師兄你走吧。”

程露默默地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向著南麵而去。

雲霧山風緩緩地吹著。

程露走了很遠,在山道的遠端停下了下來,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前方。

前方有雲霧在風中緩緩漾動著,就像一些天上的流雲,落在了青山之中。

於是當風吹過的時候,雲霧散去,有時便有一些很是溫暖的陽光落了下來。

便落在前方,照在一片落葉山石邊。

程露默默地看了許久,而後轉回身去,看著那個在樹下安靜的坐著,已經沒有了聲息的年輕師弟。

四月將儘的陽光有時候或許也照在了那個劍修身上一刹,在某些雲霧淺淡的散開的時候。

或許沒有。

程露看了好一陣,而後轉過了頭來,前方的那處陽光已經不見了。

雲霧依舊湧動著,像極了許多無法捉摸的明日。

雲霧青山是生命,或許風便是命運。

程露突然便想起了去年九月的時候,自己背著這柄決離,前去山河觀下小鎮的那件事。

那時自己誠懇的說著,自己不夠決絕,不夠痛苦。

隻是一個戲台之下,安穩度過一生的人。

然而便是這個劍修自己也沒有想過,戲台之下的歲月,便這樣匆匆過去了。

當那個白衣劍修拒絕了自己的贈劍之舉,吃完了麵,喝了一壺酒,而後撐著窗欞便跳出了麵館,在九月的陽光裡向著那處青山走去之後。

一切便倏忽地開始改變著。

人間是從哪裡開始轉動的,程露並不清楚。

對於他而言,所有命運的波折點,最為清楚的,大概便是那個白衣劍修頭也不回地離開的畫麵。

那個白衣劍修叫做張小魚。

那時程露無比惋惜無比哀憐地叫著他師兄。

而現在。

程露想著那個死在了樹下的流雲劍宗弟子。

是如此真摯地想著。

自己當初應該拔出劍來,殺了那個劍修。

張小魚又怎麼會想得到那麼和善的程露,會突然拔出劍來呢?

程露是如此後悔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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