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南衣河上船與一池的問題(1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3692 字 9個月前

胡蘆安靜的坐在南衣城的河邊。

趙高興並沒有在,那個少年不知道去哪裡了,或許正在哪裡哀傷的坐著猜測著自己的命運。

劍宗裡唯一的師兄江河海正在遠處的街頭買著一些東西。

叢心回來了,又變成了那樣一個小姑娘的模樣,安安靜靜的待在一池邊,什麼也不說。

江河海有些一籌莫展,過往這些事情,怎麼也輪不到他來操心。

隻是現而今的劍宗之中,除了叢心,便隻有他與胡蘆。

畢竟身為一個師兄,總不可能把所有的東西都丟到胡蘆那裡去。

隨著戰事向北的推移,南衣城倒是安靜了下來。

但不是過往的安寧。

隻是一種萬般寥落的沉寂。

就像是春天過去了,那些繁盛的花都謝了,隻剩下了一些花期漫長的花還在繼續孤獨開放。

於是反倒成了一種寂寥的意境。

胡蘆在那裡坐了許久,江河海帶著一些東西很是猶豫的走了過來。

“你說這個東西,叢心會喜歡嗎?”

河邊少年轉過了頭去,看著江河海手中的那個小玩意,那是一個審美很是離譜的泥畫娃娃。

便是胡蘆都覺得難看,大概更不用說叢心了。

所以胡蘆默默的看了很久,又抬起頭來很是仔細的看著自家這個七境師兄。

少年大概很是好奇,江河海是懷抱著怎樣的一種審美,去選擇了一個這樣的東西,並且打算拿來討好那個桃樹下的小姑娘的。

有些東西哪怕不說,但也是明了的。

喜歡一個人會從眼睛裡跑出來,憎惡一個東西會從臉部抽搐的肌肉裡流露出來。

胡蘆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是江河海看見這個少年的這種神色的時候,便惆悵的拿著那個東西回到了街邊。

其實大概最好的辦法,就是去買一些糖油粑粑。

但是在去年冬天的時候,那個老頭子就再也沒有來劍宗外麵架過油鍋了。

或許就像薑葉與梅曲明所猜測的那樣。

百年計的世人,總是在悄無聲息裡就不見了。

江河海將那個泥娃娃還給了路邊那個在南衣城賣了很多年小玩意的攤販,又回到了胡蘆身旁,靜靜的想了很久,而後說道:“你說如果是買一隻木頭做的機關鳥,叢心會不會喜歡?”

胡蘆覺得這個想法倒還不錯。

那種機關鳥他在南衣城也見過。

隻不過身為一個劍修,他總不好和那些還在流著鼻涕的孩童去爭搶這樣的東西。

所以那種向來做的不多的小玩意,胡蘆卻是沒有買過。

“隻可惜那些賣這些東西的店子,很多都關門了。”

江河海很是感歎。

南衣城兵變,雖然並沒有將屠刀落向那些世人,隻是在亂局之中,這座古城自然也流失了大量的世人。

就像花謝了。

就像葉落了。

隻剩下了一棵光禿禿的老樹,安靜的垂在了大澤邊。

兩個劍宗弟子在那裡安靜的想著如何讓叢心開心一些這樣的東西。

關於戰爭,關於叛亂,關於神女。

關於人間那些諸多的東西,誰也沒有提。

也沒有誰先開口說起那些離開了南方,去了槐都那邊的劍宗師兄。

更沒有說起某個曾經趴在橋頭睡覺的千年劍修。

有些東西,所有人都無比誠懇的接受著。

明白那已經是不可挽回不可再來的故事。

就像流水。

就像歲月。

江河海一直坐了很久,而後滿是惆悵的抱著劍向著寥落安靜的南衣城街頭走去。

“我再去逛逛吧,也許能夠找到一些什麼。”

胡蘆回頭看著那個師兄的背影。

其實這個少年很想說些什麼諸如——彆找了找不到了你還在想些什麼之類的話語。

隻是少年都能夠明白的東西,江河海又如何會不懂?

人間的什麼東西,都不會讓那個桃花小妖開心起來了。

隻是會做夢的,不止少年而已。

那個叫做江河海的劍宗弟子,有時候也會做一些夢。

譬如某個清晨醒來,便看見陳懷風站在三池亭子裡等著自己,告訴他,張小魚昨晚打牌打瘋了,現在還沒有回來,師父讓他去找一下,彆到時候輸光了錢耍賴被人扣住了,丟了劍宗的麵子。

隻是一個簡單的遐想。

卻包含了所有曾經有過,但是現在一點不剩的歲月。

劍宗空空如也。

那些人都去哪裡了呢?

胡蘆看了許久,而後轉回了頭來。

靜靜的看著那條大河。

不止是劍宗,也譬如那條南衣河。

河上也曾經有過很多的故事。

但是現在也沒有了。

就像一些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

這個少年很難讓自己不去想。

假如,假如當初那一場夢裡的故事都是真的.....

胡蘆靜靜的坐在那裡。

午後的南衣河上靜靜的灑落著許多日光,在水波粼粼之中,緩緩的向著下遊流淌而去。

河上偶爾也有一些船。

畢竟南衣城依舊有著一些世人。

那些船便那樣安安靜靜的漂浮在那個少年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之中。

於是胡蘆便看見有那樣一艘小船從粼粼的日色裡漂了過來。

隻是坐在舟頭的,並不是鼠鼠,而是青青。

一隻小翠鳥。

那個小鼠妖的好朋友。

青青的臉上不再有著如同春風歸鳥一般的笑意青青。

很是平靜,很是木然。

便那樣安靜的站在舟頭,隨著小舟蕩著。

“聽說南衣城出事了,我有些擔心鼠鼠。”

青青如是說著,低下頭去,看著如同命運一般起伏著的河水與小舟。

這隻小翠鳥一直看了很久,才輕聲說道:“但我沒有想過,原來早在南衣城出事之前,她便已經出事了。”

這樣一個故事,在南衣城隨便找一個人問一問,便可以知道。

胡蘆並沒有說什麼,隻是平靜的從身後解下了那柄劍,拔了出來,丟向了舟頭,釘在那裡晃晃悠悠。

“你也可以來一劍。”

青青並沒有去拔那柄劍,隻是安靜的站在那裡,用著一種很是嘲弄的語氣說著。

“劍宗的人,除了劍,便不會講彆的道理了?”

或許是這樣的。

劍宗在過往千年裡站得太高了,過得過於滋潤了。

哪怕終日走在人間,遇到許多東西的時候,依舊是習慣性的拔劍。

他們也許相信劍上的道理可以解決一切。

隻是拔劍的聲音是生冷的,沒有情緒的。

拔劍的人也不會在劍出鞘的時候有著血肉被割開的痛苦的。

胡蘆沉默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或許是的。”

這個少年在護欄上坐著,抬頭看著天空。

“我們有時候說著誇誇其談不落於實處的道理,但是往往習慣用手裡的劍來解決問題。”

“我們總是覺得我們應該是對的,哪怕做錯了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人間也許說得贏我們,但是手中沒有劍的他們,往往會保持著沉默。”

“就像當初我殺了鼠鼠那晚,我師兄,帶著劍,來到了南衣河邊,誠懇的說著冠冕堂皇但是毫無用處的話語,譬如承諾,譬如對錯,也譬如世人如果覺得不滿,可以向劍宗出劍。”

胡蘆很是冷靜的說著。

“但是實際上,南衣城的人們,直到最後,都沒有向劍宗出劍。”

“就好像,假如我師父做錯了一些事,然後將方寸留給了人間,說你們如果覺得我不對,可以拿著劍來殺了我。”

“當然,他真的被那個和他一樣穿著白衣的弟子殺了。”

“但是世人呢?”

“他們真的有著拔劍出鞘冷聲說著我劍也未嘗不利的勇氣嗎?”

胡蘆說著低下頭來,靜靜的看著麵前的翠鳥小妖。

“就像你現在一樣,也許是在認真的諷刺著劍宗隻會用劍來講道理。”

“但從某種角度而言,這又何嘗不是你沒有拔劍的勇氣?”

“你覺得殺不死我,你覺得那是沒有用的,就像所有人麵對著劍宗所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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