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叢刃的劍當然可以斬破歲月(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2265 字 9個月前

“師父應該出去了。”

雖然人間大雪,但是一池隻有一些偶爾飄落的細雪,與桃花相印襯,倒是頗為靜謐,溪橋之上並無某個劍修睡覺的身影。

懷民收回目光,看著程露說道:“你可以在這裡稍微等一等。”

程露執劍行了一禮,很是真誠的看著懷民說道:“多謝師兄。”

懷民笑了笑,說道:“舉手之勞,小事而已。”

這個劍修說完,便很是乾脆的負劍在雪中離開了。

程露深吸了一口氣,很是安靜的在一池細雪桃花裡等待著。

......

陳懷風抱著一杯剛剛泡好的枸杞茶,一路閒走著,看見地上那些腳印的時候,倒有些奇怪。

畢竟劍宗的冬天,往往都是安安靜靜的打牌,這個時候自然很少有人在劍宗裡穿行著。

腳印是向著一池那邊去的。

陳懷風把枸杞茶送到唇邊抿了一口,哈著熱氣,有些疑惑的看了很久。

隻不過這個熱衷於養生的劍修倒也沒有向著那邊去。

畢竟劍宗裡,自然不可能發生什麼大事。

而且自從有張小魚代替了他的職責之後,這個師兄便愈發的閒適懶散了起來,不是喝茶散步,就是喝茶看師弟們打牌。

隻是今日陳懷風很顯然並不想看打牌,於是便向著較為安靜的二池走去。

二池的劍坪都被風雪埋沒了。

大家都懶得練劍,又何止是小少年胡蘆。

陳懷風倒是有些慚愧,畢竟自己也很久沒有練過劍了,雖然依舊是在修行,但是在一個劍道雖然已經走出了複古流劍派卻依舊是手中之劍的時代,一個劍修隻修行而不練劍自然是不行的。

陳懷風路過劍坪的時候,想著要不等自己喝完這杯茶,就去練會劍?

隻不過伸手往後麵摸的時候卻摸了個空,而後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劍不知道丟哪裡去了。

也罷,今日雪太大,明日再練。

陳懷風說服了自己,於是繼續優哉遊哉的抱著那杯在雪裡冒著熱氣的枸杞茶向著二池劍坪深處而去。

隻是走著走著,陳懷風神色便有些古怪了起來。

這個身材高大的劍宗弟子抱著枸杞茶杯向著二池園林極深處的某個劍坪看去。

隻見一個劍宗弟子正執劍立於風雪之中,手中之劍正隨著身形的變換不停的在暮雪中流溢寒光。

好似寒月破輕雲,清光動平湖。

大雪時候,一個劍坪裡練劍的弟子,自然是極為難得的。

更何況這個人,是同樣囿於九境,不得寸進的懷民。

這自然是更為古怪的事。

倘若在劍坪之中的是江河海或者張小魚,自然都是可以理解的。

前者也已經過了不欺人間年少,卻依舊是七境,而後者依舊年輕,肩頭卻有著諸多壓力。

所以懷民又是因為什麼呢?

陳懷風默默的站在那裡喝著茶,安靜的看了很久。

劍坪上的懷民一直練了很久的劍,才終於停了下來,靜靜的看著橫在身前的劍,又甩去了劍身之上的那些雪屑,送劍入鞘,這才轉身看向了劍坪另一邊那個喝茶的陳懷風。

“師兄什麼時候來的?”

懷民大概確實過於入神,是以並不知道陳懷風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

陳懷風向著一旁用以休憩的亭中走去,看著杯中快要見底的枸杞茶。

“大約一刻鐘前。”

懷民並沒有說什麼,隻是握著劍鞘,安靜的站在雪裡。

陳懷風很是古怪的看著那個雪中的師弟,想了想,問道:“師弟看起來有些心事?”

懷民沉默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是的。”

陳懷風靜靜的看著懷民,什麼也沒有說。

懷民抬起頭,靜靜的看著一天暮雪,而後緩緩說道:“我方才在亭中休息的時候,突然做了一個夢。”

陳懷風喝了一口茶,說道:“什麼夢?”

懷民輕聲說道:“一個很是離奇的夢,夢裡我回到了小時候,待在自家的院子裡,在那裡削著自己的木劍,門外是呼嘯的大雪,突然便有一個不速之客闖了進來,說是想要問我祖父一些問題。”

陳懷風聽到這裡,有些不解的說道:“這樣的夢有什麼離奇的?”

懷民低下頭來,看著人間劍宗的劍坪與那些大雪裡很是安寧靜謐的園林。

“如果隻是這樣,當然不夠離奇,離奇的是,那個人是已經成為了人間劍宗劍修的我自己。”

陳懷風想象著那種畫麵。

一個孩童坐在大雪時候的院子裡,很是認真的削著劍做著劍修的夢,突然已經成為了劍修的自己推開門闖了進來。

陳懷風眯起了眼睛,仿佛他同樣看見了那樣一個劍修匆匆而來,推門帶進來的無儘風雪一般。

“然後呢?”

懷民沉默了很久,而後看向了自家師兄,說道:“然後我問了他一個問題,我說你為什麼不在那時問,而是要跑回來問?”

“他沒有回答,隻是很是安靜的,用著一種帶著莫深隱意的目光看著我。”

懷民輕聲笑了笑,轉回頭去,背對著亭子,很是孤獨的立於風雪劍坪之中。

“在用了很長時間的思考之後,於是我明白了。”

“因為那時已經沒有什麼能問的了,我祖父已經死了。”

陳懷風同樣如夢方醒般意識到了這樣一件事情的存在,長久的握著手裡已經冷了的枸杞杯。

隻是這個身材高大的師兄難得動腦子想了很久,依舊沒有想明白懷民為什麼會做一個這樣的夢。

“所以他問了什麼嗎?”

懷民在風雪小道上執劍緩緩的走著。

“我不記得了。”

又或者說。

記不記得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對於那個院子裡削著木劍坐著劍修美夢的孩童而言,那樣一個故事的答案,就是在將來的某一日,他的祖父已經死了。

而且那種死亡並不遙遠。

隻是少年十五歲而已。

陳懷風有些茫然的抱著茶杯坐在風雪亭中,看著那個似乎帶著滿懷無法從夢中掙脫而出的寂寥踏雪而去的劍修,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

懷民自然意識到了許多東西。

隻是。

胡蘆的劍斬不開歲月的天塹。

程露的同樣也是。

這個年輕人雖然被譽為年輕三劍之一,隻是終究還沒有真正的解開那些束縛,踏入大道之境。

程露靜靜的站在一池之中,看了許久的桃花,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

隻是或許是要麵對著那樣一個劍修問著許多東西,讓程露的心中有些忐忑,是以一時之間有些茫然。

直到某一刻,這個劍修看著某片帶著一些細雪墜落在眼前池中的桃花的時候。

這個劍修才突然睜大了了眼睛,怔怔的站了許久,而後轉身向著一池之外而去。

程露站在一池門口,看著那條通向樹屋的小道,道上乾乾淨淨,並沒有腳印。

而那個樹屋之下的秋千,同樣好好的懸在枝椏上,承載著這樣一個南方冬日的桃花雪。

是的。

叢心的秋千當然沒有被雪壓斷。

那個劍宗桃妖,也許正在樹屋裡烤著爐子安靜的睡著覺。

這樣一個故事,來自於胡蘆的記憶裡。

那個當初的小少年正在心有餘悸的吃著自己沒有被奪走的吃的時候,有白衣劍修走了出去,而後順口說了一句叢心的秋千斷了。

哪怕是現而今,胡蘆依舊無比誠懇的相信著,在大風曆一千零二年的十二月八日。

叢心的秋千斷了。

程露好似突然明白了什麼,怔怔的轉過身去。

一個白衣劍修正在風雪園林小道上懶散的走著。

叢刃的劍當然可以斬破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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